医仙今日也不想接诊(145)
同样面容憔悴的少女顶着俩黑眼圈,揉了许久,试探地问:“……若是七日之内解不了这蛊,您会怎么样。”
兴许是柳青青在折腾了这些天以后,却还在原地踏步,她面对眼下困境,似乎也没有太多信心。
她低下声音,“您解蛊不成,会杀了她吗。”她显然是指罗芳裘。
腾起的袅娜的烟雾,熏染了柳寻芹精致却过于冷淡的眉眼。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喃道:“杀了她?”
那双眼瞳的色泽比徽墨浅淡,又比玄铁银亮,盯着人久久凝视的时候,的确让人背脊发寒。
柳青青大着胆子与她对视,虽是有些压力,但还是渴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柳寻芹看了面前这个年轻有天资的后辈半晌。令她意外的是,柳青青不像她的徒弟一样会温顺地低下目光,也不会飘忽,反而因为倔强显得不卑不亢。面前的这位后辈要更加桀骜一些。
“死是最容易的事了。”柳医仙:“我见多了,并不以为是一种报复。所以我从不杀人。”
她穿过柳青青的身旁,绕过去重新拿起了一本古书,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如果越长歌有事,我索性也不用研究这劳什子蛊毒了,也许有幸能多花点心思,教她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喘着气却活不成人样,空有一条命在却不成人形?”
柳青青的神色一僵,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她张了张嘴,只觉一阵寒意顺着窜上,让本就不温暖的书阁显得更加阴冷了。
柳寻芹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偏生让人觉得她极有可能是认真的。
“啪”地一声,书本合上。
柳寻芹抬起头:“也不用太悲观。我还是希望你师尊不要有事的好。这样两方都相安无事了。”
柳青青艰难地点点头,她紧闭上眼,心里道:我都说了……你不该招惹柳医仙的。冒这么大的风险,当真值得吗?当真明智吗?
随即柳青青便怅然。那个女人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蛊毒上,恐怕就算粉身碎骨,她也能说一声值得。
她不救她自己,那我也救她一次。也算是……还了她这些年的恩情了罢了。也算是……还了越长歌这段时日的照顾。
柳青青在心中默念,她不想让这种局面发生。正准备钻入浩瀚的书海,再来寻找一些眉目的时候——
医仙大人却在一旁道:“你刚才说音修,倒是给了我一些灵感。”
柳青青刚才半梦半醒,压根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话。她愣愣地看过去,柳寻芹从手上的纳戒中掏出了一把剔透的伏羲琴,横在桌上。
那是送给越长歌的东西,新婚夜走得匆忙,自然没来得及带。
柳寻芹:“窗外枝丫上停着一只鸟儿,你过来试试。”
柳青青茫然:“试?”
“试着用这把琴,将它杀死。”柳寻芹示意:“用八音穿心。我会教你,看着点。”
柳青青被揪过来尚一头雾水,只见那人都已经摁着她的手搭上了琴弦,医仙大人的行动力实在是有些惊人——等等,她不是个医修吗?为什么连这个也能会?
仿佛是知道了身边的年轻孩子在腹诽些什么。柳寻芹轻描淡写地道:“我只学会了些许,比不上她弹得好。”
说起来她的师妹总是爱在修习课业时叨叨,念得久了连柳寻芹也会了一些。谈不上多精深,也不能杀人于千里之外,也许不能危机时刻临场发挥,但准备一下使出来问题却不是很大。
柳青青的手指被控制着抚过琴身,随意搭上一根弦,迅速一挑一抹,冰冷的弦擦过指腹。
不属于她的灵力灌溉于她的指尖,聚成一团,而后倾注到了整个琴身里,先后奏响了八根琴弦。
她又僵硬地松了最后一根弦。
震出一道音。
刺耳的弦音在脑海中搅动,柳青青明显感觉到了灵力的震荡,伴随着这声空灵的琴鸣——
四周狂风大动。
一声凄厉的鸣叫自树梢上传来,戛然而止,一个黑色的影子坠落了下去。
柳寻芹将那只死鸟取了回来,鸟身完整,只是心脏已经破碎。
“做得不错。”
“记住刚才的感觉了么?”
柳青青默默松手,“嗯。但是这个有何用?”总不至于是因为忙疯了以外的消遣罢。
“记住了就好。”
柳医仙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接下来,看着我。对着我用出刚才一样的数路。”
柳青青神色微变,“您想让我用在您自己身上?这很荒谬,万一——”
“你想多了。”柳寻芹轻蔑道:“凭你的修为,想要用这招杀了我只是天方夜谭。放心用。”
言罢,她已经拂袖而立,固执己见地站到了柳青青的琴前。
柳青青忽地意识到她的用意,她想要亲自体验一番,也许唯有如此,才能确定是不是当日在与越长歌疗伤时同样的伤痕。
柳青青垂下眼睫,在柳寻芹无声的催促下,重新将灵力灌于指掌,注入琴身,有些生疏地依照之前的数路再次奏响。
微风再起。
又一道琴鸣震响。
柳青青低垂着眼睫,呼吸一窒,身前的那道影子纹丝不动,只是道:“……再来一次,不要收手。”
柳青青眉梢蹙紧,她犹豫片刻,最后再是咬牙一起手,将浑身的灵力都灌入其中——
琴鸣震响时,只见那道影子踉跄了一下,几点滴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书阁之中显得异常地响,落在地上,呈现几点梅花一样的暗红。
柳青青愕然抬头:“……您还好吗。”
柳寻芹眉梢微蹙,她低头伸手扶住了一旁腐朽的书架,借力时摇出了一些嘎吱的动静。只见那嘴唇旁甚是鲜艳,有一道血红汩汩流出,有的正顺着她的颈脖落进衣领子上,有的直接滴在了地上,发出刚才那样的响。
她闭着眼,细细品味着。脸色在此时变得苍白,想必是感受到了这种钻心之痛:“果不其然……乃是相差无几。”却在唇边牵起了一个笑。
“想必是那次长歌用着此术打伤了她,她在养伤的那些岁月,就将这些巧思融合进了自己的蛊毒之中。如此一来,也不似完全没有方向了。”
“以铃引蛊,她这是融汇百家之长,”柳医仙擦去唇边的血迹,冷哼一声:“你那干娘学东西倒也挺快。”
“既然如此,那么此蛊应该如何解?你近日看了好些书,可有思路?”
柳青青本以为柳寻芹已经心有成竹,未曾想这个问题转而却是抛给了自己。她一时张着嘴顿住,不知不觉地答:“解蛊……首先……把蛊虫杀灭……或是引出……”
“这是废话。”柳寻芹道。
柳青青神色一僵,硬着头皮道:“我猜想铃铛能够控制蛊虫的走向,这蛊虫就如穿心的八音化为了实质……”
“嗯。”
柳青青听着她疑似有些鼓励的语气,手指僵硬不能动,脑筋却转得愈发迅速:“也就是说?那是不是可以尝试把铃铛击碎?”
“不。当时罗芳裘言铃铛如若碎掉,人是活不成的。”医仙在耳根旁道。
“……为何会如此?”
柳青青茫然,很快她便站了起来,钻进了累计如山的书堆:“……这本《诡道》上说,不对,不是这本。”她随手抽出来了几本,蹙眉翻得哗啦啦响。
柳寻芹在一旁看着那年轻人像只仓鼠似的从书垒成的山堆刨出了一个洞,整个人几乎都埋了进去。没过多久,她又钻了出来,脑袋上顶着一本开合的书:“知道了,《百花经》曾言有一部分蛊虫需有媒介为引,也就是受制于器,若是法器碎掉,便没有东西能压住它们一头,会在体内失控,流窜得到处都是,自然是活不成了……!”
“我讲的对吗?医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