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的夏天(64)
黑六把叶川搂进怀里,伸手关掉了床头灯。卧房里暗了下来,淡淡的月光透过浅色的窗纱照了进来,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浅浅地镀上了一层微弱的荧光。
一室静谧。
叶川背靠着黑六的胸口,刚刚穿过耳洞的地方被身后人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微微的痒。耳垂部分已经不那么疼了。那个黑钻的耳钉坠在耳垂上有些发沉,铂金底座碰触着肿胀的皮肤,触感无比鲜明。
叶川轻轻叹了口气,“黑哥,你喜欢他吗?”
黑六很轻的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这个耳钉,我可就只有一个。”
叶川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脖子,“那就别答应他,别给他希望。”
“好。”黑六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他有点儿摸不准这个孩子的心思了,明明之前还张牙舞爪气得不行,但现在……却好像有些难过了起来。
“有心事?”
叶川沉默。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以前的事了。以前的、前世的,所有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过往,因为电话里压抑的哭声,一些被他刻意沉在心底的东西忽然间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能说说么?”黑六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像耐心的长辈在安慰不肯听话的小孩子似的。
叶川迟疑了,能说是能说,可是他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在前世已经过完了二十多岁,又死而复生?谁会信?
“还是……不想说吗?”
叶川摇摇头。曾经倾尽一生去苦苦追求的东西,在这一世他已经得到了。那些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如同狂暴的野兽一般叫嚣不休的不甘与愤懑,此时此刻,都已经平静了下来。李行踪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现在再回过头去看,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就好像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被时光治愈,收缩凝结成了灵魂深处的一个疤。揭一下也许会疼,多揭几下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何况他已经有了身边的这个人。他的存在隔绝了被卷入曾经的经历的最后一丝可能。也许在恋情开始的最初,叶川是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好让自己从漩涡里爬出来。但是这个男人给予他的温情一旦尝过,他便再也放不开了。
或许感情的萌生以打架这种让人跌破眼镜的方式开始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感情这种东西的存在原本就不可思议。
叶川把脸埋进黑六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我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
“嗯,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黑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的心事,说了也许你不信。”叶川想了想,觉得他相不相信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没事,你不信就不信吧。但是你既然问了,我就打算告诉你。”
“那就说吧,”黑六抱着他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我先听听你说了什么,然后才能选择信还是不信。”
叶川枕在黑六的胳膊上,微微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对一个大我三岁的男人一见钟情……不许笑!”
“好,不笑。”黑六忍着笑说:“你继续说。”
“一见钟情往往没什么好结果。”叶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我就卯足了劲儿去追求他。报考了他所在的城市,他所在的专业,制造各种巧合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总之费尽了心机。然后有一天,他对我说:你很漂亮,性格也不错,我觉得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我们可以试一试。”
这一次,黑六没有出声,只是无言的把他搂的紧了一些。
“我们很快就同居了,生活在一起。那段时间我们相处的很好,他肯花时间陪我,有时也一起在家里吃饭。我还买了菜谱,学着做西餐。有时也交换礼物,只不过送给他的礼物都是我亲手挑选的,而他送给我的礼物都是请助理代买的。虽然有些不够完满,但是我以为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了。”
“后来他开始做生意,和我的……我的一个亲戚。两个人合伙做生意,办厂子。生意越做越大,我也越来越难见到他。他总是在忙公事,和我的亲戚一起。我每次问他,他都觉得很烦,觉得我在吃他搭档的醋。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两个人的互相表白。”
黑六沉默的态度让叶川觉得轻松,这些陈年往事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艰难,“然后我们就吵翻了。我从家里被赶了出去,他得到了他的心头所爱。那时候的我和叶家人也闹翻了,没有事业、没有房子、没有车,朋友也只有邵凯一个。再后来我就变成了一个颓废的酒鬼,整天醉醺醺的,什么也不想做。”
“一个夏天的深夜,我在酒吧的后巷遇到了两个打劫的人。我那时候又喝醉了,也不知道害怕,就跟他们撕打了起来,他们有刀,我被刺中了两刀,失血过多,就那么死了。”
黑六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就这样。”叶川轻轻叹息。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倾吐之后便如释重负的感觉,当然也没有其他的感觉。平平淡淡的,有点儿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信不信都没有关系。”叶川扭了一下身体,后知后觉地想起如果翻身的话会压到还肿着的耳朵,于是又不怎么情愿地翻了回来,“反正是一个梦罢了。”
“嗯,睡吧。”黑六亲了亲他的侧脸。他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个梦……如果它真的只是一个梦的话,也未免太完整了。不像梦,倒像是他自己的一段经历。但是这也不可能,叶川现在还不到十九岁,才刚刚上大一。并且他的第一个男人正是自己,这一点黑六还是可以肯定的。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黑六直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又完全说不出来。无论从年龄还是从经历上来推测,这个悲摧的梦中人都不会是叶川自己,但是黑六却觉得没有人会用那样隐忍的语气讲述别人的故事。
叶川缩在他的怀里,气息渐渐平缓下来。
也许他应该让人去查一下叶川的亲戚。黑六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鼻梁,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下面大家的讨论了,不过晋江抽的厉害,一条回复都过去几分钟还缓冲不上去,索性集中在这里跟大家说一说我的看法:1 小川对待不同案件的态度
叶小川的性格比较敏感,他自己有过感情破裂的经历,所以他会本能地想要回避离婚官司。至于哪种案件更高级,那是肖楠的玩笑话,并不是小川的真实看法。
另外,小川是这个行当里还没入门的人,就好比一个立志要当厨师的人,并且为了这个目标从洗菜工开始辛苦干起。结果有一天忽然有长辈暗示他:以后你就去当面点师傅吧。虽然还是这一行,但是跟自己的目标有偏差,心里难免会有些忐忑。也许转天坐到刘德培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个老老实实的书记员,但是背地里有点儿小嘀咕也是正常的。
2 小川说自己不懂刘德培的话
我觉得这个不懂,应该不是不懂刘德培字面上的那句话。其实大道理谁都懂的,叶川不明白的是这个耐心两个字具体落实到行动上应该是什么样的。
耐心两个字很抽象,对老师来说,也许不急躁,认真回答每一个学生的问题是耐心;对售货员来说,对每一个顾客笑脸相迎是耐心;那么对于他这个准律师,他要怎样做才算耐心?态度要好,语言要有技巧,他要让证人肯说话,还要避免诱供。毕竟诱供是违法的(诱使刑事被告人或证人按侦查、审判人员的主观意图或推断进行供述),但这里面微妙的尺度把握,叶川这个新手是没有什么明确概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