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穿过来了!(82)
乔一桥和杨杰峰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一个满脸真诚, 一个则额头上迸着井字, 气氛十分的僵持啊……
其实文会里联诗并不罕见, 时人都以为风雅。你半阙我半阙,既联络了感情, 又不动声色地交了回手——扯别的没用, 都在词里了!
但问题是,你不能欺负人吧?
状元楼里这么多人围着,一时间竟然达到了寂静无声的效果。好多与杨杰峰交好的才子都用同情的目光注视他:杨兄你这可是做了什么孽啊!太惨了!
又颇为惊叹地往乔一桥身上打量——
这可真是天下之大、自有英才辈出了。他叫什么来着?叶乔?哪儿冒出来的啊!完全没听说过!
他们这些人毕竟是混帝都顶层文化圈的, 人脉丰富, 消息来源也丰富。以前总觉得无论那个地方出的才子, 都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门儿清!偏偏今儿个就碰上了个例外的!
有了这等气势雄浑的半阙词,他只要将这口气顺下来,《永遇乐》的词牌就又能添一首扛鼎之作了。
换他们是杨杰峰, 也不肯搭这个茬。
搭了也扛不住。
到底不忍心看杨公子在他们的地盘被为难, 好几个人就忍不住开口道:“还是叶公子请吧!”、“联词倒不必非得这一遭。”、“我等还盼着欣赏叶公子的大作呢!”
种种殷切之情,实在令人动容。
但这些外人不了解乔一桥,身为男朋友, 叶无倾还能不知道他有几根花花肠子?
肯定是玩儿脱了!
是下半阙不记得了, 还是典故对不上?
他回身拉了拉小乔的手, 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就想开口替他解围。
可惜话还在嘴边没吐出来, 就先听到了乔一桥用半点不心虚的语气说道:“实在惭愧的很, 我一时之间,就只得了这半阙……下面的我还没想出来呢?”
我还没想出来呢……
还没想出来呢……
没想出来呢……
他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现代普通话),手里的折扇慢悠悠地竖在胸前,这份丰姿实在当得上一句芝兰玉树……
以至于他说了这样令人喷饭的话之后,在场众人竟然第一反应是“我耳朵出毛病了吧”而不是“尼玛坑爹货去死去死吧!”
乔一桥见大家都不说话,又微笑着补了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首词只得了半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日后我还能将它补全呢。”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杨杰峰突然回了魂,抚掌大笑道,“好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叶乔兄如此兰心蕙质,几个残句已经足够是我等五体投地了!只盼叶乔兄有朝一日真要将这首《永遇乐》补全才好,不然只有上阙,就实在太可惜了!”
乔一桥扯“文章本天成”根本就是无心的,竟姓杨的这么一称赞,才依稀想起来这句是宋词大家陆游写的,现在又安他头上了。庆幸他的本职工作是学表演的,虽然还顶着中戏之耻的帽子吧,面部表情总比普通人更能hold住。赌上一个演员的自尊,他又扇了扇手中的折扇,道:“杨兄太高抬我了,这首《永遇乐》若我补不上,还盼杨兄能多费费心呢。”
杨杰峰抽了抽嘴角,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搭理他干嘛?这一茬还能不能愉快地揭过了?
“呵呵呵呵……”
十大害站在叶无倾和乔一桥后边全程围观,到了这一步,他们也看出来了,姓叶的两兄弟果然给力啊!想象中的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根本没有,人家上来半阙词,就跟劈了一记开山斧一样,把所有人都劈晕算逑,再无反手之力!
果然碾压才是王道!
一时间心怀大畅,全都挺着胸扬着下巴,嘚嘚瑟瑟地看完这个又看那个,原本好好的才子文士,在他们眼中全成了秃毛的野鸡,透着一股喜人的落魄劲儿。
尤其老对头杨杰峰,那笑跟哭似的,以为谁瞧不出来?
“肚子饿得很,掌柜的?掌柜的?”
一个身穿文士服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在呢,衙内有何吩咐?”
这掌柜的不但穿的文雅,相貌也清隽的很,给人的印象半点不像浑身铜臭的商人,说是位举人也不会惹来怀疑的。
“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让厨下都给做上,快点送上来。嗯,还要来几坛上好的二十年状元红——对了,先给爷爷们找个座儿啊!怎么做生意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那掌柜的连连应下,心里只道:要只等着你们吩咐,黄花菜都凉了!
嘴里殷勤说着:“衙内们跟小的去楼上的雅座吧?”
总之先把这群惹祸头子隔离开,省的又要横生枝节。本来见十大害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还担心状元楼又有一劫呢,能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他早暗自念了几声佛了。
他只当两位风姿秀出的叶氏兄弟是救他得脱苦难的菩萨,恨不能拈几根香来,在叶氏兄弟前面拜几拜。
不过可能正是因为转了这等不甚恭敬的小主意,掌柜的没能获得佛祖大大的庇护。十大害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上楼入包间的主意,非要落脚在楼下大厅了!
何其苦也!
掌柜的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在大厅里选了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引着众人落了座。
叶无倾和乔一桥自然得跟他们坐在一块。
趁人不注意,小乔悄悄与小倾说道:“刚我那说辞还成不?你觉得糊弄过去了不?”
叶无倾点了点头,眼睛里自然流露出赞叹之色:“别担心,你做的不能更好了。”
小乔若凭借一首后世著名诗词来艳压众人,虽然会风头出尽,却水满则溢,容易引来众人的敌视,以后数不尽的麻烦等着他。现在只填半阙,程度上却是刚刚好。既能立威,又暗合了中庸之道。尤其加了那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场有多少人真以为他只会这半阙呢?
中华古典文化中的留白之美,尽在于此了。越是留有余地,越是耐人寻味啊!
这小笨蛋方才还一幅心安理得的样子,这会儿退了场,又开始心虚气短起来……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这边叶无倾心里转着许多思绪,那边乔一桥却根本没有get到男朋友的真意。自己刚才那表现,怎么也够不上“你做的不能更好了”吧?所以小倾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已经愉快地在爱中失了智呢,还是演技爆表,睁眼说瞎话的技能逆了天呢?
啧,最好是前者,不然自己这专业的演员还有什么脸啊!
一行人落了座,因为大家都是在大厅里,虽然当中错落着几面屏风,说话稍微大声一点,还是不免被“邻居”们听到。十大害不去包厢就图的这个,所以半点不限吵——他们那嗓门可不输人,推杯换盏间,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劲儿。
“两位叶兄来开封,是求学?游历?访友?投亲?咱们兄弟虽说刚认识不久,却实在投契的很。我等不才,在此间好歹是地主,两位叶兄但凡有要办的事,只言语一声,我等立马就能帮着办好!没说的!来来来喝了这杯酒!”
叶无倾身负顶级内力,这辈子最不怵的就是与人斗酒了。稍微矜持两句,就仰脖一饮而尽,嘴上说着某不胜酒力,倒的确脸红了,实际他再喝五坛子,效果依旧一个样。
不但自己喝,还借口“弟弟”年幼,不擅饮酒,帮着乔一桥都挡了。
小乔对酒没多大兴趣,乐得让小倾代劳,只专心吃菜,继续充当安静无声的壁花先生。
“不瞒诸位,我与舍弟长这么大,还的确是头回来开封。这一路上浏览内陆的大好河山,处处皆有美景,可要说最令人震惊的盛景,除了开封,就没别的了!”
这一下就搔到了大家的痒处,开封本来就是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城!大周军事上是怂了点,但也有其好处。开国二百余年,早将偌大的开封建设的花团锦簇,所有外地来的土包子们来到开封,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不过在一片应和之声中,唯有方琦抓住了重点,道:“等等,你说——内陆?”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衙内也反应过来了,眼睛嗖嗖全亮,看着叶无倾如同恶狗见了肉骨头!
他为什么会张口就说内陆?
现如今大周哪群人最富?
还用说吗?那必然是东南沿海拥有能走远洋线路的船队的豪商们!
那些人将本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运到海外,再从海外运无数当地宝物回来贩卖,一来一回,何止一本万利啊!
十大害早不知道眼红了多少年了!可惜说是士农工商,由于大周朝越发羸弱,皇权控制力不断减小,以至于他们虽然能仰赖父祖的权力,在开封作威作福,但若想在那些豪商中揩油,却是做梦。
怪不得他们想不出叶氏兄弟的来头呢!
怪不得叶氏兄弟花钱如流水,几千两几千两的半点不心疼呢!
原来他们是这等来头!
那便说得通了!
哎哟,如此一来,更得跟姓叶的打好关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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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啊想不到……怪不得我瞧着叶兄这样器宇不凡呢!”
“真乃豪杰也!”
“正是吾辈众人啊!”
十大害也没什么节操, 这么一“猜到”叶无倾他们是海上跑生意的大土豪, 立刻嘴巴抹了蜜一样,七嘴八舌地拉起交情来,盼着能跟土豪一起发发财什么的, 也叫家中死看他们不上的父祖们刮一刮目。
叶无倾和乔一桥这俩人,演技方面别看后者才是科班出身,实际上按业务水平来算……咳咳, 乔一桥浮夸地摇一摇扇子,侧身看他男朋友一眼,忍不住垂下睫毛,心虚想到:幸好在古代浪的这一段不用拍下来, 不然岂不是公开处刑?得铁杆脑残粉才挽的了尊……
“好说好说,正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我与诸位也是投契的很呢。”叶无倾淡淡一笑,微微俯身, 手里的扇子半遮住唇,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不瞒诸位, 我与舍弟这次过来开封,却是有一桩生意要做,只不知该如何下手呢?”
十大害听了他这话,均是面露喜色,胸膛拍的山响:“叶兄有话直说便是,我等在开封也算有些脸面, 这做生意嘛,黑道白道,都得打点清楚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