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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图木(27)

作者:盛星斗 时间:2023-12-21 11:36 标签:虐恋 架空

  裴缜瞬时有些慌了,刚想开口哄,成南喉底压着的呜咽便如河水决堤般倾泻而出,天光朗朗,人群喧嚣,他在这样好的阳光下窒息,在这样多的人群前溺亡,只有裴缜,只有裴缜向他伸出了手。
  成南搂着裴缜的脖子,放声大哭,他哭得那样伤心,几乎是要哭尽这十多年来所有小叫花子理所应当承受的委屈与懦弱。


第28章 转折
  杨升也已被手下人从河里拉上来,原本跋扈的少爷眨眼间成了只褪毛的鸡,华贵张扬的衣裳狼狈沉重地挂在身上,杨升恶狠狠地甩开周围人给他擦水的手,猛地抹了一把脸,抬步就要朝裴缜过去讨要说法。
  裴缜的脸贴着成南湿漉漉的头发,轻声安慰着他,视线却从成南背上掠过去,刀一样落在杨升身上。杨升的脚步一顿,裴缜的眼睛里没什么温度,两人视线对上,杨升心里竟蓦地泛起一股寒意。
  旁边的人适时拉住他,小声地劝他算了。杨家虽是在霖川城中势大,想干什么没人敢拦,但裴缜和霖川城里其他的人不一样,即便裴铭书已经辞了宰相之职,但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西疆还有一个裴铭疆,无论从哪方面说裴家人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杨升咬牙愤恨地盯了裴缜半晌,忽然松开拳头,很怪异地笑了一下,扔下两句更怪异的话:“就让你再得意这一回,反正也没多久了。”
  他从周围人手里一把扯过干衣裳,冷笑着走了。
  裴缜蹙起眉,不知道杨升的话什么意思,然而终究没什么头绪,怀里的成南又哭得厉害,裴缜听得心都要碎了,最后只草草地想,许是杨升觉得丢了面子,放狠话之后要找他报复罢了。
  这倒是好,杨升不来找他,他之后也要去找杨升好好算算这笔账,然而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安慰被吓坏了的小叫花子。
  也不知哭了多久,成南才终于止住眼泪。哭完了他倒又觉得不好意思了,还有许多叫花子没走,团团围在边上看着他俩,成南不敢抬头,埋在裴缜肩膀上当乌龟,一动也不敢动,只偶尔控制不住地抽噎一下。
  裴缜高高吊起的心直到这时才慢慢落下去。
  虽已是夏天,但两人浑身湿透地坐在河边吹风仍不是什么好事。得赶紧去换上干衣裳,裴缜想。
  然而成南抱他实在是太紧了,这样的姿势裴缜站不起来,站起来了也没法走路。他于是抓着成南的胳膊想将人先推开一点,谁知刚动作,成南便受到惊吓般一哆嗦,将他抱得更用力,整个人都贴在裴缜身上。
  裴缜不合时宜地感到了些甜蜜,又有点无奈,小声笑道:“你这样我没法站起来,凉风吹久了会生病的。”
  他跟成南打商量:“这样,你先松开一点点,我站起来就背你。”
  成南不吭声,裴缜又说了许久,他才终于松开了环着裴缜的胳膊,两只红肿的眼皮恹恹地垂着,抿着嘴唇也不看人,可怜得要命。裴缜说话算话,撑着地面麻利地站起来,背过身扯住成南将人稳稳托到背上,还主动地帮成南将耷拉着的两只胳膊又环起来抱在自己的脖子上。
  成南乖乖地又将脸埋回裴缜的肩膀上,继续当乌龟,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余不行在这时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盖在了成南发抖的身上。他伸手在成南脑袋上揉了两下,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成南没动弹,只是手指微微用力抓着了余不行的衣裳边,裴缜抬步要走的时候,他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道:“碗。”
  裴缜这才想起来自己差些忘了小叫花子的大宝贝,刚低头要找,断了好几根指头的手端着那碗伸到了他面前。成南被踹下河时他的鲤鱼碗也掉在地上弄脏了,方才他哭的时候,李老三将碗捡起来,蹲在河边上帮他洗净了,这会儿碗边上还带着点未干透的水。
  裴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顿了片刻后,说:“多谢。”
  李老三笑着摆了摆手,这天他身上没了那惯有的谄媚,竟显出几分世事沉淀的苍凉来:“有什么好谢的。”
  裴缜没再多说什么,背着成南朝庙里走去,阳光大剌剌地裹在他们身上,将原本滴水的衣裳渐渐蒸成了潮湿,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
  裴缜耸了下成南趴着的那侧肩膀,喊他道:“行啦,他们看不见了,出来吧。”
  成南这才终于抬起脸来,他哭得太狠了,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反倒是将睫毛泡得又黑又亮。裴缜向后看了一眼,心里有点酸,脸上却扯了个轻松的笑,问道:“怎么了,生他们的气呀?”
  成南摇了摇头,他的嗓子还哑着,听起来又乖又可怜:“不生气。”
  他趴在裴缜的肩上,看着街上的人,眼圈红红的:“就是有点难受。”
  成南没说谎,他为什么要生余不行他们的气呢,面对着杨二少,他们一群叫花子能怎么样?他们是最低贱的叫花子,被欺负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这早就知道的事实却在今天让成南有些难过,为他自己,也为了余不行、李老三他们。
  他抿了抿唇,又小声地说道:“丢人。”
  裴缜啧了一声,不认同他的话:“有什么好丢人的,那混蛋才该觉得丢脸。”
  成南没再吭声,其实这会儿面对着裴缜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先不说被人一脚踹进湖里的事儿,就方才抱着裴缜那一顿哭也够让他臊上好一阵的,可现下他趴在裴缜背上,丢的人早被裴缜看光了,再臊也没用,索性就将自己赤裸裸地摊开了,而且,或是因为在河里想起了崔瘸子,他心里酸不溜秋地发空,抱着裴缜不想松开。
  过了一会儿,他抽了下鼻子,问裴缜:“我是不是很沉啊,要不你放我下来吧。”
  小叫花子是不轻,但背上沉甸甸的重量让裴缜觉得心安,他违心地说:“不沉。”又快速嘟囔了一句:“我喜欢背着你。”
  成南没听清,问:“什么?”
  裴缜含混地“啊”了一声敷衍过去,成南也没追问,搂着他的脖子轻着声音告余不行的状:“余不行老说我沉,有次我腿伤了走不了路,他背了我很短一段路,还怪我说把他的腰压伤了。”
  他带着鼻音咕咕哝哝地说话,轻得像撒娇,裴缜呼吸都悬了起来,脚步像是踩在云上,强装镇定道:“以后我背你。”
  成南突然沉默,许久之后他收紧环着裴缜脖子的手臂,冰凉的脸贴住他的颈侧,小声道:“谢谢你,裴缜。”
  一直到庙里裴缜的心还飘在天上,他直觉自己和成南的关系又进了一大步,恨不得立马跑回府找到裴谨再次筹谋一番,却又舍不得和成南分开。
  他催着成南快些换掉湿衣裳,自己却没跟着进去,十分纯情地背过身去在庙门口坐下了。大家都是男子,成南向来不避讳,抱着裴缜睡觉的事都没少干,这天ЙàΝf不知怎么竟也没说什么,红着脸轻着动作快速换干净衣裳。
  庙外的树上已是有知了蛰伏,唧唧喳喳的聒噪,大白天的庙里却清静极了,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都一清二楚,裴缜板板正正地坐在门槛上,忍不住伸手扒了两下耳朵,阳光将它们晒得又红又热。
  安静在这时忽然变得灼人起来,裴缜背对着成南努力想话说,开口却有些结巴:“那个,你愿、愿不愿意……”
  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成南听到了没有,裴缜一紧张,下意识地就回头去看,剩下的半句“和我回府里”堵在嗓子里,瞬时没声了。
  成南被吓一跳,手忙脚乱地系衣带,系完了才反应过来,有些着恼地想,又不是小姑娘,看看有什么大不了!做贼的才心虚,成南为了力证自己心不虚,强装坦荡,故意又慢又细致地整他的破烂衣裳。
  裴缜有些移不开视线,连忙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强逼着自己看向别的地方。
  金子般的阳光越过他洒进庙里,将一切都映得亮堂,包括成南颈间挂着的黑绳,还有尾端缀着的那块在半空中慢悠悠晃的木头。裴缜的视线在上面不经意掠过,又被刀抵住般猛地顿住,死死地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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