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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65)

作者:香小陌 时间:2018-12-29 01:36 标签:强强 相爱相杀 江湖恩怨 美强

  杨喜峰这小子精明得很,立时想到仍住在地下室的凌公子。两口子虽然吵架了,指不定啥时候雨过天晴又要合好的,早晚还要搬回楼上主卧,那还是咱大哥疼爱的心上人啊。
  杨喜峰拎了一根粗重的棒球棒,十分笃定且仗义地准备为凌公子充当贴身护卫保镖。
  他才打开地下室的小窄门,吓得差点往后一仰滑倒在楼梯口!
  门后现出凌先生肩宽腿长的高大身材,庞然大物般的黑影由一盏小灯打在通往地下的楼梯一侧墙壁上。正是这形似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攀援而上的黑色影子吓了杨小弟一激灵,以为房子里又多出来一个人,见鬼了。
  凌河脸上并无焦躁表情,举重若轻,眸心两点微光精锐而细腻,审视客厅四周状况。然而这人仍然受到伤患的牵制,扶着墙,一级,再一级,轻挪慢蹭着拾步上阶,迈出地下室。
  凌河听到外面枪声,俯低视线扫了一眼杨小弟心急火燎的蠢样儿。二人身高具有相当的差距,以前他总坐着,以至周围人极少意识到这样强烈对比形成的距离感和威慑感。
  “是姓游那家伙,杀到咱家门口放冷枪!我怕他进来……”杨喜峰正待表功,说“我怕他进来伤着您凌先生您快找地下室墙角躲起来我来保护您”,他的视线溜到凌河下半身一双长腿上,那些蝎蝎螫螫的话全被眼前不可思议的风景堵进喉咙。他的嘴巴张大得能塞进自己拳头,这回真是活见鬼了。
  “你拎个棒球棍干什么?你拿棒球棍打游灏东么?”凌河眼皮一瞟,噎了峰峰一句。
  凌河扫一眼客厅窗户位置,再瞅一眼楼上:“你们严总有枪吧。”
  杨喜峰还沉浸在震惊中,一时很想招呼宽子他们过来八卦,我的个嘛玩意儿啊你们快来看这个人!
  严小刀家中肯定是藏枪的,这点毋庸置疑。
  凌河脑海里滑过那些已被他咀嚼回味过无数遍的片段式回忆,想到伊露岛上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直接吩咐:“去把你大哥的猎枪拿来给我。”
  杨喜峰:“……”
  严小刀也只晚了一分钟,不寻常的枪声在他拐进小区大门时撞入他的耳膜,猝不及防。
  那声音假若传入普通人耳里,就是几声鞭炮响,虽然放炮的节气不太对,普通人没经验也想不到那些。然而尖利的鸣枪声传来的方位让严小刀猛醒,突然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他的车子飞速穿越林荫绿化带,跃上通往别墅大门的私家小径。
  他猛打方向盘,让车身随着惯性甩了90度,如一匹脱缰野马横向冲出来,撞向袭击他家大门的顺序第二辆车。那黑车被撵着屁股一路磕磕绊绊冒着火星,一头扎进整齐排列的冬青树丛!
  那些车辆牌号都被遮挡了,但进口豪车车标已经暴露出了根深蒂固的阶层自我认知,办这种事都不吝惜开好车。严小刀也一眼瞅见了游公子。
  下一秒,“砰”,那是十分爆裂的一声响。
  从他家别墅二层某个窗口腾起一团气度优雅的青烟,烟火气息然后随着一阵小风缓缓在空中飘荡。
  严小刀惊愕,坐在驾驶位上一猫腰,下意识地低头躲闪。
  待他再一抬头,前方游公子那辆座驾的车前胎,施行了完美的爆破,爆成一堆破铜烂铁和橡胶皮。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飘出,就类似老城区以前很老式的爆米花铁膛子在街头发散的味道。
  猎枪子弹势大力沉,足以穿透车厢铁皮,但并未朝着人打,一枪精准爆胎,让偷袭的来人立时人仰马翻惊惶蹿入车后。这伙人一定深深感到此行不吉,出门前肯定没查黄历、没拜观音,严总不是不在家吗……
  严小刀并未看清那团青烟之后隐蔽的人影,这是谁开的枪?
  但他楼里那些人,全都看清楚了,这一枪是谁打的。
  凌河那时不用旁人搀扶,忍着锥心刺骨的脚痛自己上到二楼,找了个最佳位置角度,是客房洗手间的窗户,恰好正对大门前的来客。
  他曾经坐在这小房间的洗手池前,特别不要脸地指挥小刀帮他洗头,因为那时他还有腿瘫作为很好使的挡箭牌,可以随心所欲的跟小刀腻歪耍赖。遗憾的是,如今再也没有这样的借口了,以他们二人的性情脾气,原本都不会跟任何人腻歪耍赖的。
  杨喜峰以双臂撑起,纵身跃入顶层阁楼,在尘土飞扬的阁楼夹缝中摸出他家老大藏的长方形枪匣。他却连弹匣都不会装,只能战战兢兢地连枪带弹夹一并递给凌公子。
  凌河将一头长发梳成利落的马尾,侧身隐蔽于洗手间的窗边,然而一低头时,前额一侧发帘还是活跃地逃脱出头绳束缚,斜斜地垂下来挡住了眯细的眼睛……当真是无论再怎样伪装,也挡不住这副健康的身躯在危急关头的精力充沛和厚积薄发,他脑顶上每一根头发丝都跃跃欲试了。
  凌河嘴唇很薄,瞄准时又下意识双唇紧阖不透一丝气息,静如雕塑。修长有力的身形十分冷冽,在针尖落地可辨的安静氛围中绷出一股富有张力的肃杀气……
  他移动准星很不屑地划过游公子青金色的光头,瞄准尊贵座驾的前胎,一枪爆破。
  随后再次横向移动,瞄准了座驾的后窗玻璃。凌河放枪前还特意抬头多看了一眼,确认车后座当时没人。一双妙目微挑如画,唇边擎着恬淡的表情,再低头瞄准,又一枪爆了后窗。
  ……
  杀鸡其实用牛刀了。
  这是半自动高端猎枪,0.31寸的大口径子弹,可以扛着去非洲丛林打豺狼虎豹的。
  那两辆车齐齐调头,从冬青树丛里拔出头来,仓皇而走。
  凌河放下长枪,轻轻甩动略微发僵的手臂。他憋在楼里俩月没能走动锻炼,大口径猎枪着实有些分量,胳膊托得累。
  杨喜峰目瞪口呆地又接回了枪,身子略微后仰呈现个泥塑木雕般的崇拜仰视姿态。
  “枪不错,告诉你大哥,就是该保养上油了。”凌河从垂落的发帘后面淡淡一扫杨小弟,从容不迫地解释道,“以前在落基山脚下一个常年下雪的小镇住过,我打过好几只熊。熊的头骨很厚,头部是蝶形骨还有个坡度,百米开外很难一枪集中眉心致命,有时需要连发五六枪,要一直打到猎物吐血彻底不能动为止。这枪打什么都够了,拿来打那条丧家狗确实可惜!”
  “……”
  杨喜峰目瞪口呆的何止是这枪法!


第四十七章 不辞而别
  游公子的车没逃出多远, 又听“砰”“砰”两声爆响。另外两个车胎被当成玩具一样爆破掉了, 这次废烂胶皮中间楔的是一把轻刀。
  游灏东被迫跳车时迅速回头瞥了一眼,那一眼让他心惊肉跳, 茶色镜片后面闪烁的眼神暴露出色厉内荏的真相, 也顾不上其他人, 调头扎进林荫小道就跑。
  他身后一路猛追的是怒不可遏的严小刀。
  游公子毫无方向感地扎进别墅区周围那片山坡树林。这条山间小径其实是蜿蜒着通往海边的一条近路,附近居民晨跑途经之路。宽子他们跑步去洋货市场买早点, 每次就走这条路, 因此严小刀对地形非常熟悉,而游公子很不熟悉。
  游灏东这位大公子, 是典型一流的火爆性子, 二流的富贵身家, 三流的能耐身手。
  他一贯的傲慢自负行事作风在严家别墅门前被当头甩了一记闷棍,使坏偷袭一败涂地以致颜面全无,到这时还都不明白是被谁当头反击,那两记势大力沉的精准爆射究竟谁开的枪?
  姓凌的那小子, 不是个身躯羸弱毫无自保能力的残废瘫子吗?
  游灏东的脚跟不上手, 手跟不上他的脾气, 这时被撵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严逍你他妈家里养个男婊子专门害我!……你混蛋!!”
  他在颠簸的山路晃动的视线中,在明暗难测的树间阴影下,想放枪都瞄不准。枪这玩意,在某些场合还不如刀好用,因为枪太危险,要么打不准, 要么就致命,容易闯下不可弥补的大祸。
  严小刀在游灏东踩上一截枯树枝子快要跑到山路尽头的时候,单手从腋下带出一道清风明月般寒光凛冽的刀锋。修长的一片小刀轻松地甩出,刀柄重量带起惯性,在半空划过一道月牙弧线,斜着穿透游公子打开的风衣后摆,最后“噗”一声戳入一棵粗壮的大松树。
  游灏东惊出一身冷汗,以为中刀了,前扑着摔出一身虎落平阳的粗苯和狼狈,枪都掉在枯枝落叶上,却原来只是风衣一角被刀尖钉在树干上。
  够了。
  严小刀没有再动,笔直地站在十五米开外处,面无表情盯着人,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夹着第二把飞刀,你还敢再战?
  游灏东自知今天栽大了,面子里子都没了,胸中却填满悲愤之火和找不到答案的冤屈。
  这人将风衣扯烂才挣脱那柄没入树干的刀锋,狼狈地起身,赤红着眼眶怒问:“严逍,老子今天就想问候你全家,你回去替我问问你那小情人儿,他为什么陷害我?他为什么在船上偷录那东西还放出来害我?!……为什么!!”
  严小刀无法替凌河回答这种钻心的问题,但他可以为麦允良说句公道话:“游灏东,你对麦先生曾经的所作所为,你今后有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
  游公子刨根问底得不到答案,将来死都不能瞑目。他猜测凌河与那渡边老狗是一伙,在船上演了一出双簧,只为算计敲诈他游家财势地位。在游公子心里,想当然地认为,这点富贵权势就是世上凡夫俗子们至高无上的追求,多少人都眼红惦记着分他家的一杯羹呢。
  游景廉那晚没能拉住他儿子去城里挑衅放枪,自知完蛋了,又心惊胆战不敢跑出寺庙。
  这座庙堂就是他最后赖以寄居的脆弱躯壳,让他把头埋在下面当个鸵鸟,等待最后的审判降临。
  他昨日与戚宝山通过电话,曾经刀头舔血做下人神不知的惊天大案的几个人,这些年,交情也慢慢淡了,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平时见面和通话极少,逢年过节轻描淡写的问候也开始显得情不由衷。
  祝老哥们“贵体安康”时,那弦外之音却分明是问“你咋还没死”。
  内心那滋味,就好像生怕自己没命享财,又生怕对方活得太久。每个人都巴不得那桩隐秘在黑暗中多年的罪恶,就干脆随着岁月的迁移和人脉的凋零,永远地被一剖黄土埋葬掉。最好这世上就从来没有人知道,在某个微末不足道的小人物一夜发家飞黄腾达的不可思议的传奇路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不能见光的恶事。
  你们若都死光了,就没人再知道我那些事了……
  电话中,游景廉问:“是谁拼命算计我们?是凌家人?”
  戚宝山道:“就是他,凌煌的儿子。船上的事应当就是诱咱们入瓮的圈套,但他当时没有得手,陈九的那堆骨头也是他挖出来悄悄捅给警察的。”
  游景廉癫狂地说:“为什么还让那个凌河活着下船!为什么没有在船上就把他扔下海!你还拦着我儿子动手!”
  戚宝山无奈地说:“我又怎知你当时想要做什么,你是怎么想的?你当初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在船上差点把凌河结果了性命的杀手又是谁调遣的,是你吗?!”
  游景廉辩驳:“不是我!我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杀他!”
  戚宝山半晌道:“不管大家每人想怎么样,我们见面再谈吧。过几天就又是初七啦,每年的这个月初七,说好的,咱哥儿四个总要见上一面,叙叙旧,也不知还有几年能凑齐这一桌麻将了!”
  “……”
  你来我往的互相猜忌疑虑,老谋深算的多疑和谨慎,甚至多年累积的不信任,最终让他二人自己人挡了自己人的道,都错过了最完美的时机,这时再后悔抓狂已经来不及了。怀有复仇之心的毒蛇爬上了岸,冻僵的身躯缓过活气来,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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