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他修无情道(89)
因为容棠宁愿受辱,宁愿失去利益,也要为自己去求他根本用不上的金疮药。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把自己的利益让利给容棠那么多,但容棠却还是当着他的面,掰开他攥紧的手,毅然决然地在自己面前跳下了无妄崖。
谢翎感到懊悔。
他以为是自己给容棠给的还不够多,他给容棠的利益而不够让容棠心动,还不足以让容棠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帮容棠复仇,想向容棠证明自己的价值,想让自己也成为他能容棠的利益。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错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并不是能用利益去衡量的。
他不解零榆为什么会愿意为了自己赴死,也不解容棠为什么会固执得那样不可救药选择跳崖。
原来,有比生命更重要更值得献身的,就会放弃生命,有比死亡更令人痛恨更令人厌恶的,就会选择死亡。
谢翎终于感受到了悔恨。
他在零榆的衣冠冢前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醒悟得已经太晚了。
第67章 情动
他们没有打算在九千岛上逗留太久。
君梧山君家家主病重,君回宁需要回去主持大局,容棠送走了君家兄弟后,便把自己的两个小徒弟喊了过来。
容棠准备先让菘蓝和南星先回临渊师门,去照料师门里那些收养的孤儿们。毕竟前往禅宗探求真相,一是不知道还要多久,二是南星和菘蓝跟在自己身边也是拖累。
南星虽有不舍,但还是欣然同意。不过他和容棠依依不舍,望着不远处像个石雕似的谢翎时,犹豫了片刻后很低声地开口:“师尊,那他还要跟着你一起吗?”
容棠一时沉默不语。
最后他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他在九千岛的岸边找到了谢翎。
夜深露重,谢翎坐在海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头顶着一轮皎洁的明月,远处是波光粼粼下的深色海水掀起的浅白的浪潮。
容棠凑近了才看到,谢翎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酒壶,低着头垂着眼睛。
“你是在……赏月吗?”
容棠轻笑着开口,他想在谢翎的身边坐下来,却不想谢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呆呆地盯着容棠看,像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谢翎嘴里很低地说了句什么,又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容棠正想着如何开口,打消掉谢翎继续想跟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却不想谢翎居然先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是又异常的清晰:“……对不起。”
容棠默了片刻:“怎么突然道歉?”
“我强迫你的时候,你应该很痛苦吧。”
谢翎闷声说道,“……对不起。”
容棠静了一下。
他这才看到谢翎的脸色虽然发白,但是耳侧已经烧起醉酒的红来了。他从心底叹了口气,把那个酒壶从谢翎的手里拿了出来。
“回家吧。”
容棠轻声道,“魔域的主人不可能一天都流连在外。你该回你该去的地方了。”
“……那里不是我的家。”谢翎抓住容棠的手,似乎想拿回自己的酒。他痴痴地看着容棠的脸,皎白的月色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他喃喃自语道,“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容棠沉默不发。
他慢慢地想把自己的手从谢翎的禁锢中拿出来时,却听到谢翎苦笑一声。
“我……”
谢翎怅然地开口,“你不喜欢我,我不该强求的。”
他闭上眼睛,“明天,明天我会主动离开。不打扰你们所有人。”
他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容棠讨厌自己这样,自己就不该这样。
他该放手,该不再继续纠缠。
他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容棠平安快乐。他便心满意足。
但谢翎的话音还未落下, 便听见自己身旁发出一声异动。
他扭过头去,望着眼前的一幕瞳孔骤然紧缩。
——刚才还和自己说话的容棠,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口血来。
“容棠!”
谢翎冲上前去,却只看见容棠手里攥着的酒壶猝然落地,碎了个四分五裂。他蹙着眉,控制不住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额上俱是因为痛楚而沁出的涔涔冷汗。
谢翎一下就怔住了,他慌忙扶住容棠,却不想手背上似乎有粘稠温热的液体落了下来。
他猝然抬起头,却只看见鲜红的血从容棠的嘴角流出,容棠捂住了嘴,那样粘稠温热的血便从他的指缝里,一点一点滴落在谢翎的手背。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翎的手都在颤抖,他想要上前帮容棠止血,却又突然想起上次,自己为容棠输送灵力,却险些害了容棠的事情。
谢翎只得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他肩上的傀儡鸟应主人意念在此时展翅飞远,去喊不远处的南星和菘蓝过来。谢翎焦急但轻声地询问着容棠,“还是心口疼吗?”
容棠强忍着锥心的剧痛,看着谢翎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心口会突然疼得这样厉害,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像现在这样吐血的地步。
他微微喘息着,闭上眼,茫然而又困惑地将自己的手搭在手腕上。
容棠心想,自己只不过是诧异谢翎的改变,诧异像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愿意放手。
不过只是这样想一想,如何会让自己的心境不平?
他像从前一样窥视自己的道心,以为这次又像从前一般只是虚惊一场,却看到了自己坚固的道心上,已然出现了裂痕。
“师尊?师尊!”
南星和菘蓝从不远处被谢翎的傀儡鸟喊了过来,南星高呼着朝着容棠的方向跑来,神情格外焦急。
菘蓝虽看起来比南星沉稳一些,但是望着眼前这一幕还是皱紧了眉头,下意识便用责怪的眼神看向谢翎。
谢翎自知百口难辩,沉默着退后一步。
“师尊,您怎么了?”菘蓝低声问道,他察觉到容棠捂着自己的心口,心中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担忧地说道,“难道——?”
容棠没有说话。他抿唇将嘴里还在涌出的血慢慢地咽回去,不想吓到南星和菘蓝。他平息让翻涌的气血慢慢平稳,想将此事含糊隐瞒过去,菘蓝却在这时候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容棠的手。
“菘蓝!”
容棠刚想把手从菘蓝那里拽出,菘蓝却已经闭上眼睛摁住了容棠的脉。
“怎么样,师尊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南星满脸焦急,却只发觉菘蓝神情凝重,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他下意识地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菘蓝,你说句话呀……”
谢翎也站在他们的身后,等待着菘蓝说话。
但他想不到的是,菘蓝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自己面前,几乎是毫无预兆地朝着谢翎,抬手就是狠狠的一拳!
谢翎下意识地躲闪,刚想问明缘由时,菘蓝却铁青着一张脸紧追不舍地冲上前,追着谢翎扬手就要再打。
“怎么了?”
谢翎尚还不明白情况,压着满腹的困惑地看向菘蓝,想攥住他的拳头。但菘蓝依然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像是竭力按捺着胸中的怒火,“你还有脸问?”
这话实在是太莫名其妙,谢翎茫然而又求助一般地看向容棠,猝不及防被菘蓝逮住打了一拳,结结实实地锤到了肉上:“你为什么不滚回你的魔域去?你在这装什么可怜?你是以为我们都没有眼睛吗?”
南星看得也是困惑,他追着菘蓝:“怎么了?难道师尊吐血是因为魔尊?”
“……”
菘蓝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让自己的声音努力变得平静,言简意赅地开口,“师尊的道心有损。”
“什么??”南星的脸色一下子也跟着变了,“怎么可能?师尊的无情道道心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