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的宠儿[无限](210)
他半阖着眼睛,很缓慢地才眨动一下,感到弥晏将自己抱起来,小心地抱到了浴室里,动作比起刚才倒称得上温柔。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了,氤氲的水汽在浴室里弥漫,他无意中瞥到了镜子,不由也为自己身上的惨状吃惊——从头到尾简直没有一块好肉,屁股尤其惨烈,这辈子都没被谁这样祸祸过。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发指的,谢云逐的目光凝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微妙的凸起,从外面看可能不是很明显,然而它在自己体内的存在感简直爆炸——这是弥晏植入他身体的一个小小的领域,里面装着刚才遗留下来的不可言说之物。
疯子,到底打算把这东西放到什么时候?谢云逐欲言又止,不适感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这东西的既视感太诡异了,就好像、就好像怀孕了一样……
始作俑者的目光和他在镜子里交汇,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他就像一块坚冰顽固不化,即使在刚才最失控的时候都没有露出可操控的破绽。
谢云逐别开眼睛,吞下了沉默,他累到连思考都变得迟滞,然而过往的许多记忆却历历浮现在了眼前。
他想到了自己剪断契约的那一天,他振振有词地赶弥晏走,其中一个理由便是“他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又忘一个,在自己之前还有其他的契者”。然而在见过黎洛的鬼魂之后,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那所谓的“前任”就是自己。
弥晏从未对自己不忠,反而在他们都失去记忆的时候,是他持之以恒地粘着自己不放,努力维持他们浅薄的缘分,是他一遍又一遍努力又徒劳地去回忆,试图抓住他们过去的吉光片羽。
假如当初就知道这些事,他还会赶弥晏走吗?在昏聩的思绪中谢云逐想了又想,依然觉得这无法改变什么,他的天性本就残酷,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是如此。他当初决定一个人涉险完成“秩序”的任务,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不存在如果,弥晏摊上自己,是纯倒霉。他很无辜,也很可怜,但同样坚韧不拔,认死理地一条路走到黑。所以他回到了自己身边,实施了他所能想到的最激烈的报复,然而在谢云逐看来,这也是最矢志不渝的告白——这孩子完蛋了,他永远没法不爱自己,这爱要比恨更加刻骨铭心。
所以他不想再把弥晏推开了,他的心里太空,正需要这样一个激烈的存在去填满。他想要继续找寻属于他们的过去,从那些旧日鬼魂的口中,拼凑出属于他们的历史。
问题在于,该怎样让弥晏相信这一点呢?纵然自己可以重申一万次不会走,可是他一句也不会信。
“弥晏。”谢云逐忽然叫他名字。
察觉到他郑重地想要说些什么,弥晏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等待。
谢云逐没由来也有些紧张,望着他的眼睛道:“我们结契吧。”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诚意了。结契后他会丢掉剪刀,那之后除了死亡不会再有任何事将他们分开。
弥晏的动作一顿,本来他的表情只能算是阴晴不定,然而此刻一下子汇聚了愤怒的风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冷笑:“你说——你想和我结契?”
为什么那么生气?这反应和他预想得完全不一样啊?谢云逐也是一怔,现在这个姿势是他被弥晏抱在怀里,他很怀疑自己但凡再说错一个字,就会被丢到冰冷的地板上,屁股再开一次花。
“对,我想和你结契。”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呵……”弥晏闭了闭眼睛,用几个呼吸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时间教会了他耐心,他毕竟没有最开始那样绝望和愤怒了。等他再度睁开眼时,金瞳已经变得冰冷,“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谢云逐一脑袋疑问,“结契还能是为了什么?你想我留下来,我也不想离开你,我们就和过去一样……”
“为了得到清理者的身份,我也去见了‘秩序’一面,和祂做了交易。”弥晏没让他说完,忽然生硬地打断了他,“我问了‘秩序’许多问题,而‘秩序’的确给了我其中一些的答案。”
咚咚——谢云逐的心沉重地跳了一下,忽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第一个问题,”弥晏冷冷地开口,“我问‘秩序’——曾经和我结契,却又被我遗忘,如今只在我的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秩序’说祂无法告诉我。
“于是我又急切地追问,那个人死了吗?
“‘秩序’告诉我,那个人并没有死。
“太好了,‘那个人’没有死,但是我和他之间的契约却没有了,这是为什么?”说到这里,弥晏甚至冷笑出声,“阿逐,你那么聪明,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云逐心里一颤,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秩序’告诉我,我和‘那个人’的契约曾经被斩断过,所以我们都没死,但是契约结束了——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两人共享着心照不宣的答案,在弥晏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那个人”,正是谢云逐。
尘封的历史又似乎揭开了一隅:在他遗失的记忆里,就曾经通过某种方式斩断过和弥晏的契约。那之后,他们彼此遗忘,相隔千里。他在副本中日复一日地煎熬,试图回到那个不存在的“家”;而变成毛球的弥晏走走停停,四处流浪,历尽千山万水,重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们因为一个玩笑般的吻再度结契,一起历尽千难万险,也曾几乎像情侣一般亲密无间,到最后自己一刀两断,无情地将他抛弃——这甚至是第二次。
历史反复重演,每一次竟然都是惊人相似的悲剧,他们在不断地重蹈覆辙。
“但‘秩序’没说一定就是我切断的,会不会有可能实际不是我,而是其他什么因素导致的……”谢云逐试图狡辩,然而在弥晏控诉的目光中,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好吧,他也知道没那个可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弥晏都不可能主动斩断契约,这是只有自己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谢云逐叹了口气,他向来活得理直气壮,但头一回有了种无地自容之感。他之所以能这样子伤害到弥晏,完全是因为这孩子有一颗天真赤诚的、完全对自己敞开的心。
可他居然将这颗心践踏到如此地步,让他反复受自己的屠戮。也难怪弥晏听到“结契”的事情,会如此生气……现在想想,他简直涵养惊人,明明把自己千刀万剐也不算过……
弥晏凝视着他的神情,这一点愧疚之色也能成为他的食粮,供他在深夜里咀嚼,“我不会再和你结契了,因为我不想被背叛第三次。但我也不会放过你,你哪里也别想去。”
说着,弥晏将他放下来,水温正正好好,温润地吞没了他的皮肤。
那些伤口碰到水,开始火辣辣地泛疼,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在受刑。但谢云逐此刻灰溜溜的,愣是没敢吭声。
“痛吗?”弥晏在浴缸边跪坐下来,撩起水为他擦洗身体。与表达关心的内容相反,他的语气完全就是“你罪有应得”。
谢云逐痛得脸色发白,不由想起过去,哪怕只是看到自己受一点点伤,小家伙都会伤心到流眼泪,可现在这个黑化版的疯子,只会好整以暇地欣赏他制造出来的痕迹。
“你不是可以治疗伤口吗?”谢云逐忽然抬起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臂,不死心地问道,“你要报复我无所谓,但我需要健康的身体,否则我至少会失去两天的行动能力。”
“你要行动能力干什么?逃跑吗?”弥晏垂下眼睫,抚摸他脖子上斑驳的痕迹,“再说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治疗’,而是‘转移’。”
谢云逐一怔,是啊,不是治疗,而是转移,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过去他愿意替自己承受伤害,是因为他爱自己。现在他不愿意了,是因为在爱之中滋生了太多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