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200)
困意袭来,耳旁的声音逐渐模糊。
顾至仍然强撑着,在四周环绕的热度中保持一丝清醒:
“刘琦与刘备守在江夏,那刘备,并非寻常人……”
一声哈欠截断了话语,
“只要主公被绊在豫州,荆州必然生变。”
这个世界的孙策并未早亡,刘备这一方的卧龙先生已经上线。只要给他们筹备的时间,在北方不具备绝对压制力的前提下,最终的大趋势走向,将会走向既定的命运。
三分天下,三足鼎立。
曹操仍会“意图称公”,无法平定的南方沃土,亦会让他有所顾忌。
冥蒙的视野内,近在咫尺的荀彧抬手,揩去他眼角因为困意而冒出的水汽。
“明日再说,先睡吧。”
顾至就此沉沉睡去,一觉睡到第二天。
正如顾至与荀彧所想的那样。因为难以和外人说道的顾虑,在向荆州寄出劝降的书信,且接到“刘琮”这一方的回复后,曹操没有亲自前往荆州,也没有让自己的长子曹昂前去。
而是派遣义子曹真,族子曹休,族兄弟曹洪,带着路招、冯楷等将领,率领大军前往荆州。
行军前,曹操也曾动过让顾至领兵,全力夺取荆州的心思。
但在曹操开口之前,顾至已捂着胸口倒下,被正巧在旁边的徐质扶住。
“承蒙主公厚爱,臣……”
“行了,剩下的你不必多说。”曹操摁着突突直跳的青筋,毫不犹豫地打断。
原本身体梆硬,当场表演了一个尸僵状态的顾至立即站得笔直,恢复如常。
他倒不是不忘初心,牢记“原则”。
如果是其他战役,他未必会拒绝。唯独这一次,他实在是不想蹚荆州的浑水。
曹操瞧着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忍着这几日被刘协等人激出的烦躁,极力维持着仅有的耐心:
“倘使让文若一同前去……”
不等顾至回答,曹操已主动蹙眉,
“罢了。”
顾至不知道曹操为什么改变主意。
望着曹操颅顶花白了一片的头发,他悠悠忽忽地失了神。
曹操示意徐质先行退下,只让顾至留在原地。
“孤曾以为,明远与孤,最为相似。”
还在因为时过境迁而走神的顾至,当即被曹操的这句话吓得恢复清醒。
“司空莫非是在与我玩笑?”
曹操没有回答,只在书案前坐下,展开竹简:
“确是一时戏言,明远不必当真。”
顾至还在琢磨曹操那句话的含义,便见曹操开始专心地处理公务,将他忘在一旁。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顾至仍然没想明白曹操口中的“相似”到底指的是什么。
横看竖看,他和曹操都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总不是在说身高吧,他好歹比曹操要高半个头,180左右的身高怎么也称不上矮。
想了许久,顾至也没想出答案。
他翻阅着手上的卷宗,回忆着祢衡往日没事找事的性子,决定拿着公事去曹操面前问问,顺便旁敲侧击。
刚回到司空府,靠近大堂,还未让门人通报,顾至就凭借着远超于常人的耳力,捕捉到屋内的纷争。
“我不曾指望你创下无人可比的惊天伟业,只盼着你不要惹祸,将家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苍老的,略有几分熟悉的男声让顾至停下脚步,自然地转身,往另一侧走。
他转向廊道的另一侧,耳中仍捕捉着屋内的动静。
通过辨认,他确定刚才那个苍老的男声出自曹嵩,曹操的生父。
如此微妙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多做打扰。
“莫非在阿父心中,我便一直是闯祸的性子?”
入耳的话语,让顾至想起曹操的过往。
年轻时的曹操,出自宦官之家,却不愿与宦官同流。
他与士人结交,多次为了世情与法度,得罪掌权的宦官。如果不是他的祖父曹腾靠着一辈子的经营留下了大量人脉,如果不是他的父亲曹嵩一直在为他扫尾,到处横冲直撞的曹操,兴许还未等他找到一展宏图的办法,就已死于十常侍与权贵之手。
在原著中,正是因为曹操早年的行止,让曹嵩对他颇有怨言。
“你出自权宦之家,这本就是你的出身。一只通体漆黑的野凫,为何非要挤入白鹄之中?”
这是曹嵩曾经询问曹操的话,曹操并未回答。
如今,曹嵩带着昔日绵延的惊怒与困惑,对着曹操再次发问。
“昔日你未曾登高,尚且无法把天捅破。如今,你莫非要效仿王莽,置我曹氏于万劫不复当中?”
第149章 碎玉
顾至听得认真, 不知不觉已转过廊道的拐角。
他正要放慢脚步,佯装欣赏廊下的兰草,冷不丁地在花丛间看到一头硕大的身影。
“……”
张燕蹲在一棵桃树的后头, 鹖冠上飘着两瓣桃花,蹲在树后,不知在做什么鬼祟的事。
两个偷听的人当场撞破彼此的偷听之举,各自陷入沉默。
屋内,你来我往的谈话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顾至无声地吁了口气。
也不怪他和张燕听墙角。
汉朝的房屋, 隔音效果不佳。如果现在路过这儿的是别人,倒未必能听见里头的动静。只是他与张燕的耳力远超于常人,屋内那些本就没有克制音量的争执, 就这么主动钻入他们的耳中。
两人一起听着墙内的纷争, 相顾无言。
张燕扯了扯唇, 无声地张口:
“顾将军好兴致。”
顾至亦是无声回应:
“张将军不遑多让。”
彼此四目而对, 各自留了一部分注意在一墙之隔的堂屋之内。
比起抑扬顿挫,不断质问的曹嵩,屋内的曹操格外平静。他既没有怒声反驳曹嵩, 也没有想方设法地为自己解释。
不知是放弃了辩解,还是因为觉得解释这一行为毫无意义。
或许早在曹操年轻的时候, 这对父子就因为立场的不同, 产生了不可化解的隔阂与偏见。
他无法获得儿子曹昂的理解, 也同样不被父亲曹嵩理解。
炽烈的阳光照入眼中,不知为何,在顾至的心中激起一丝烦躁。
顾至不合时宜地想起曹操几个时辰前说过的话。
[孤曾以为, 明远与孤,最为相似。]
曹操口中的相似,难道是指……
无法被人理解的孑然, 对世情百态不满,却始终找不到出路的求索?
想起过去的种种,顾至仅失神了片刻,就打消了心中的动摇。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和曹操都不可能是同一类人。
何况,“不被所有人理解”“孤身一人”的人,绝对不包括他。
文若,奉孝,阿兄……还有彼此之间以诚相待的其他人。
即使拥有不同的脾性,各自有着不同的经历,无法完全共鸣,他们仍然对身边的人披心相付。
至于世情百态……
正如文若说的那样。世人贪婪竞进,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有放任自己的私欲,肆意践踏功令,将公正怜恤踩在脚底的人。
再完善的法度,再公正的督察,也无法将这一类人完全杜绝。
作为不愿随波逐流的“异类”,他们能做到的,就是恪守本心。或持着一盏灯烛,为后人照亮丁点前路,或栽植树种,为后世庇荫。
不让那些以身殉道,将自己的热血用作灯油与养料的亡者白白抛却热血。
而他,顾至,从来都不是一个至公无私的人。
他曾坚守本心,接过前人留下的烛火,也曾因为对世态的厌烦,任由世界堕入全然的黑暗之中。
他没有宏伟的抱负,没有坚定不移的意志。
他只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好好地活着,如果留有余力,那就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那些闪闪发亮的灵魂,值得拥抱更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