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足球 下(95)

　　倘若说卡卡希望自己的婚姻是什么模样，那应该就是像雷东多那样。
　　雷东多没有带他去什么小树林，他只是将卡卡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身为助理教练，雷东多独享了半间办公室，外面是他和其他教练一同讨论、制定战术方案的地方。
　　现在是训练时间，所以整间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两人。
　　雷东多为卡卡泡了一杯红茶，卡卡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阿根廷人。
　　“我是很喜欢马黛茶，但是佩兰他们都是英国人，或者在英国住了很长时间，我当然也会尊重他们的文化。”雷东多说到这里，就瞄了一眼卡卡的身材作为打趣，“你知道的，下午茶点心是不可能有的。”
　　卡卡没忍住笑了。
　　“不要笑，平图斯跟我说你虽然看上去不像个巴西人，但事实上你就是一个追求享乐主义的巴西人，他会对你严防死守，不给你犯错的机会。”
　　卡卡轻轻摸着茶杯的把手笑着说：“我会记住不给他机会的，不过他是个好教练。”
　　雷东多笑了笑。
　　卡卡喝了杯茶眼睛就亮了，他看向雷东多，“这是亚瑟送给你的吗？”
　　“没错，他送的。”
　　“他也送了我，虽然很少喝，但他很喜欢，所以在假期的时候我偶尔会跟着喝一杯。”
　　雷东多因为脑补出了那个画面而弯了弯眼角，“弗吉也喜欢，但他不会主动告诉他。”
　　在说到弗格森后，雷东多看向卡卡，他们两人的眼睛都是深棕色，当微笑着的时候，都带着南美独有的风情与温暖，他说：“弗吉有些担心你，但他也不会主动告诉你。”
　　卡卡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雷东多会将话题转向弗格森，他原以为这位前辈会迫不及待地和他谈谈。
　　虽然……他觉得他并不需要。
　　他清楚地知道他人生的一段旅程结束了。
　　那曾经美好的几年时光，他曾经在走入教堂时最真挚的愿望，他许下的婚誓，他在卢卡出生时对他、对上帝的承诺……
　　一切都结束了。
　　他知道他应该走出来，迈向新的生活，他的理智犹在。
　　但在他的情感上，他还是在抵触和任何人讨论这个，无论是父亲、迪甘、舍瓦、卷毛还是亚瑟，再或者是眼前充满善意的前队友、助教，和他任何一个队友。
　　他想要安静，想一个人抱着卢卡缩在房间里，但他是个球员，他的理智也不允许他放纵自己的情绪。
　　雷东多看着他的惊讶，他笑着指了指弗格森的办公室的方向，“我只是想告诉你，弗吉希望自己是受球员信赖的那个人，他会迫不及待为他的弟子挺身而出，只要你需要，他会一直等你。”
　　“他见证过太多了。”雷东多补充道。
　　他的确没有办法帮助卡卡，因为这是情感，不是足球，他不是需要有人为他送上助攻，而是需要有人为他指向新生活的方向。
　　没有任何人比弗格森更适合这个角色了，他深知一切内情、经验丰富，也足够年长，更足够……护短。
　　雷东多觉得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人选了，尤其是当一个孩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时候。
　　卡卡的确没想到雷东多会这样说，是BOSS让费尔这样建议的吗？
　　可他在雷东多明亮、充满善意的目光中没有看出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去吧，去听听长者的建议。”雷东多说。“我在米兰的时候，博斯克先生也给过我很好的建议，我很感谢他。”
　　和雷东多在米兰是队友的卡卡，想到阿根廷人在米兰的境遇……
　　他想，对方是明白的，也是懂的。
　　“谢谢你，费尔。”卡卡起身前倾，和雷东多交换了一个拥抱。
　　雷东多用力拍了拍他，在对方离开他的办公室后，就走向了训练场。
　　他总该让那些家伙知道训练不专心的下场。
　　弗格森当然没有像雷东多说的那样翘首以盼，只等卡卡一声哭诉就去手撕卡卡的前妻，他才不会那么做，虽然他好像已经那么做完了……
　　他只是在卡卡敲门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就让他进来，并且取下自己的眼镜放松了下眼睛，才对他很自觉地坐在他面前椅子上的卡卡起身招了招手说：“别坐在那儿，你又没有犯错。”
　　卡卡：“……所以每次谁犯错，您才会让他坐在那里吗？”
　　“当然，”弗格森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走向沙发，他自己反而走向了他的酒柜。
　　这些都是他的心肝宝贝，每次比赛之后，他会用它们来款待每个前来老特拉福德作客的主教练。
　　他给卡卡倒了一杯，并且小声说：“每次罗尼都会很不赞同地看着我，你知道的，那会让我有负罪感，虽然我也很庆幸他每次都闭上了嘴巴。”
　　卡卡了然地笑了。
　　克里斯蒂亚诺的父亲的直接死因就是酗酒导致的，这导致他憎恨酒精。弗格森对他又是至关重要的人，他在乎他的BOSS，当然不喜欢看到弗格森每日一杯。
　　但他没想到弗格森有这样的一面，虽然这也从侧面显现出弗格森和卷毛之间不同寻常的感情。
　　弗格森递给了他一杯酒，浅浅的量，“下午喝酒总不是好现象，不过这是维克多送我的，所以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卡卡笑着接过，并感谢了他，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他的教练一起喝香槟之外的酒。
　　如果他是亚瑟，肯定会在今天的日记里记录这个人生初体验。
　　他将这个说了出来，果然逗的弗格森哈哈大笑。
　　“亚瑟是个好孩子，”弗格森说，“所以我才不会带坏他，但他也到了饮酒合法的年龄了。”
　　卡卡笑着点头。
　　“每个时期都会有不同的人生体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弗格森说完后就对卡卡摆了摆手，“我可不是要跟你讲大道理的，但我很高兴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老人的眼睛亮亮的，它明亮地让卡卡感受到了弗格森口中的“期待”，也明白助教给自己的建议，让眼前的老人多么的开心。
　　“我很早就期待你主动多来我这里跑两趟，但你太乖了，还不如亚瑟呢。”弗格森说到这里就从口袋里取出来自己被亚瑟赠送的红魔红贝壳的手机，这个颜色的后壳只有弗格森一人独享。
　　弗格森又像炫耀又像抱怨地说：“他在你伤愈后跟我发短信说，如果他们能领先三球，是不是能派你上场。跟我讲条件，我当然是不理他的。”
　　卡卡笑了，“我没想到有这样的后续。”
　　“他会经常给我发短信，比如上次我们输球后，他告诉我他很难过，但我们总会再遇到利兹联的，那时候他会让利兹的球迷再也无法嘲讽我们。”
　　卡卡想到了那天，他和亚瑟还有本泽马的沉默……
　　那至今为止，仍是他们本赛季唯一输掉的比赛，却是最不应该输的对手。
　　卡卡轻声说：“您看到短信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好。”
　　弗格森得意地笑了，“当然，虽然输掉了比赛，但我输过太多比赛了。这不过是我漫长执教生涯中的一场，即使它有点特殊，也让利兹联人的太高兴了，但又有什么关系？最后他们还是在甲级，只能仰望着我们。”
　　卡卡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他补充了一句：“亚瑟那天，应该很伤心，他说那是他难忘的一场比赛，下次遇到利兹联他一定会很努力。”
　　“所以那是个傻孩子。”弗格森扯了扯嘴角，但并不是笑容，那是真的不赞同，“那是他没有上场的一场比赛，我们赢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只记住输掉的一场？是因为输掉后的不甘，远超于赢了一场比赛的胜利？这可真是傲慢。”
　　他看向卡卡，“里卡多，你有傲慢吗？”
　　弗格森虽然在询问，却没有给卡卡说话的机会，“亚瑟是个英国人，他受到的教育让他习惯了肩负责任，让他守护荣耀，让他憎恶失败，即使他自己‘感受’到的可能并不是那样，可他的行为却是这样的。”
　　弗格森评价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如此给他扣上了一个原罪。
　　但弗格森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因为即使是“傲慢”，那也是他培养出来的，那是亚瑟奋力想要得到的，那更是曼联的球迷希冀的，因为那是王者之心。
　　弗格森看向卡卡，用肯定的语气说： “你应该也是如此的，因为你是个非常出色的足球运动员，足球是竞技体育，每个人都渴望品尝胜利，而厌恶一切失败的苦果。亚瑟都是这样，你当然也是。”
　　卡卡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他讨厌输球，即使是在家中看球，他也讨厌自己喜爱的球队输掉比赛。
　　“你对待足球是这样，对待生活，很可能也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在婚姻中很渴望扮演你在足球场上的角色，你希望你是完美无缺，你是一个模范丈夫，一个模范爸爸，你可以让你的妻子和孩子为你骄傲，当然这甚至包括在你父母面前成为一个模范儿子，一个模范哥哥——”
　　弗格森看向卡卡，“你曾经一直是那么做的。”
　　他的眼神，不容卡卡质疑。
　　卡卡沉默地点点头。
　　“我引援的时候，尤其是年轻的球员，我会去看这个家庭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比起打动球员本人，以及他的父亲，我更倾向于打动他的母亲。里卡多，你的母亲把你教导的很好，她肯定很骄傲。”弗格森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感慨，他那浓重的苏格兰口音中是慢慢的赞赏，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卡卡沉默着，眼中有些水光，但他在微笑。
　　他的母亲得到夸奖，这是他为母亲带来的，他理应微笑。
　　“可是你在生活里这样，太累了。我们转会的时候能影响你的人是你父亲，但并不是因为他是你的经纪人，而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你不希望让他不快，对吗？”弗格森问。
　　卡卡点点头。
　　“最终我打动了你，原因并不是因为金钱，而是因为我告诉你，你会变成更好的卡卡，你会和曼联一起收获更多的荣誉，是你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变得更完美，所以你才来到了曼彻斯特对吗？”
　　卡卡点头。
　　“即使如此，你还是在不停的想要和你父亲修复关系，直到他放弃成为你的经纪人，表示他并不是为了钱才希望让你去皇马。但你还是留下了，以至于你们的关系彻底闹僵，直到我们一起拿到了七冠王这个史无前例的荣誉，他才认同了你，觉得你的选择没有错——”
　　卡卡再次点头。
　　这其实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卡卡从不知道自己的主教练对于他和他的父亲之间的关系如此了然于胸，甚至知道他们父子的症结所在。
　　或许是英国小报太厉害？又或者是因为某人？
　　“而她也想对你施加影响，如同你的父亲。”弗格森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应该感谢你的父亲博斯克先生。”
　　卡卡惊讶地看着弗格森，这让爵爷笑着解释：“孩子，想想看，如果不是因为你决定要战胜了你的父亲，当他们一同来对你施加影响，你会怎么选择？我当然不允许你离开，所以这段时间你会在曼联过的很痛苦。”
　　弗格森毫不遮掩卡卡想走他就一定会狠狠收拾他的想法，因为他就是这样的弗格森。
　　卡卡听出了弗格森话中更深层的意思——
　　在弗格森看来，他最后会和卡洛琳离婚收场，是因为他比起爱他的妻子，更爱他的职业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