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54)
这里一丝盛霜序的痕迹都没有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来过。沈承安脑袋发懵,心里空落落的发慌。
玛利亚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带着一点儿得胜者的笑意:“亚里克斯,他把我们的客人打伤后就走了——哦,对,是我把他放走的。”
沈承安这才钝钝地转过身,正视他的母亲:“……为什么?”
“儿子,我给了他选择的权利,他根本不想待在你身边。你不能用卑鄙的合同去圈住一个人的自尊与自由,这样是不道德的,”玛利亚瞥了眼还在打扫卫生的鹿向明,轻声说,“你该收收心了,我这是在帮你。”
“你可以从你这位好心的母亲手里取走盛老师的违约金。”
就在他们圣诞节扫墓的那两天,玛利亚查清了所有的事情。
玛利亚在家族宴会上的微笑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游刃有余的自信。
沈承安沉默了,他的母亲总能凌驾于他的头上,叫他无计可施。
沈承安一句话都不想和玛利亚多说,他了解他的母亲,如果光凭言语辩解就能影响眼前的女人,他也不至于被送进治疗所将近一年。
他板着脸走出盛霜序曾经居住过的卧室,冷冰冰地问鹿向明:“盛霜序为什么要打你?”
“啊……”鹿向明才刚搞清楚盛霜序真正的名字,他揣摩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之前有点矛盾。”
沈承安就沉默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鹿向明瞥了眼玛利亚,玛利亚正笑眯眯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鹿向明心里算盘转得很快,沈承安显然是受制于玛利亚的,讨好玛利亚得到的反馈看似要比总是阴晴不定的沈承安实际得多。
鹿向明一时鬼迷心窍,说:“很早之前,盛宗钰与我有一些债务问题,亚里克斯先生,他的儿子那个时候就很会勾引人了,拉自己的妹妹来抵债,他不想让我把以前的事情告诉您,毕竟您还年轻,知人知面不知——”
鹿向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承安一脚踹倒,他跌倒在没来得及打扫的碎瓷片上,尖利的瓷片划破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想要撑起身,沈承安的脚便再度落了下来,猛击鹿向明的胸口。
沈承安面无表情地听着鹿向明的哀嚎,一脚一脚往他的身上踹。
和能心平气和交谈的沈承安相处太久,鹿向明早就忘记了自己几斤几两,他能从沈承安身上讨到好处全都依赖于韶清,而玛利亚无比痛恨“韶清”这个名字,怎么会接受他那一点拙劣的示好。
玛利亚没有阻拦,就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儿子发泄自己的怒火,过了好一会儿,才悠哉地走了过来,说:“够了,儿子,再打下去就真出人命了,那样太麻烦了。”
鹿向明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开,血又殷殷地往外渗,他已经昏了过去,胸口还在沈承安脚底下微弱地起伏。
沈承安收了脚,当愤怒逐渐平息后,盛霜序这个名字便无法控制地占据他的脑海,自打察觉自己越发不对劲后,沈承安便不想太过在意他的老师,也不想被莫名的情绪所掌控——可当盛霜序真的离他而去后,这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却更加浓郁起来,几乎叫他无法呼吸。
他无法思考盛霜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甚至都无法掌控逐渐偏离轨道的自己——
沈承安猛地卡住了自己的喉咙,窒息感涌入脑海,这远比窒息感还要痛苦的、蓬勃的情感才稍稍给予他喘息的空间,周边又只剩下了他剧烈的心脏跳动声。
玛利亚用力拽开了他的手臂,空气才终于再度涌进沈承安的肺腔,他猛地捂住嘴巴,不住地干呕起来。
盛霜序的名字随着空气,挤入他的肺腔,溶解进他的全身。
他的脑袋里又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沈承安恢复神智时,冷汗已打湿了他的脊背,他眼前一片朦胧,勉强才对上玛利亚担忧的视线。她很少会露出脆弱的神情,沈承安只见过一次玛利亚脆弱的模样,那时他躺在担架上,眼前覆了层薄薄的血膜,连玛利亚的泪水都染成了红色。
玛利亚嘴唇轻轻地发抖:“儿子,你还好吗?”
他必须要将自己从这种状态剥离,沈承安想,他本想掌控盛霜序,却是盛霜序在掌控他。
——他不能再被盛霜序所掌控了。
此刻光是想起盛霜序的名字,他就要发疯。
——他不能发疯。
“我没事,”沈承安慢慢地说给自己听,“我会去好好上班的。”
作者有话说:
越想不在意越要发疯
第66章 决定
盛霜序首先去买了个新手机,也换了新的手机号,旧手机号绑定的业务很多,不过他孤身一人无事可做,有大把的时间去补办。
刚恢复自由的他有些迷茫,他原本想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但一想到女儿,他就不能允许自己逃避——逃避即是向污蔑妥协,他甚至还没有和囡囡好好地道歉,去请求她的原谅。
盛霜序离开沈家后,就一直很想给高媛媛打个电话,他想和她好好谈一谈,也想见见囡囡,只是现在的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前妻的咄咄逼问,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与沈承安的关系。
当如洪水般的网络暴力扑向这个脆弱的家庭时,不光盛霜序成了舆论中心,高媛媛也苦受其害,只要不离婚,她就成了大众嘴里助纣为虐的“共犯”,骚扰电话甚至都打到了高媛媛的工位上去,短信和电话的狂轰滥炸之下,她竟也开始怀疑盛霜序的清白。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与丈夫,盛霜序深切认识到自己在现实面前的无力,这种无力感不光面向囡囡,还有他失败的婚姻与家庭。
——不,尽管一切都很糟糕,但他现在至少还有钱。
可以说是除了钱一无所有。
玛利亚尽可能地满足了盛霜序的需求,甚至还为他安排了住处,但盛霜序根本不想和他们母子再有任何牵连,便拒绝了房产。
盛霜序从玛利亚那拿了不少钱,但他平日穷酸节俭惯了,物质需求不高,一心想攒住钱做更重要的事,便只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暂且先住着。
再何况,当时盛霜序一时冲动才把这钱当作自己这么多年受苦而理所应当的补偿费,待到冷静下来时,内心才觉得相当不安,他便只动用合同期间自己攒下来的钱,玛利亚给他的卡一直没动。
尽管有玛利亚的再三保证,盛霜序还是很怕沈承安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发疯,他在旅馆里躲了几天,见沈承安都没有来纠缠他的意思,才开始在四周活动。
盛霜序不能一直在旅馆落脚,他要把钱都留给女儿,不想一直坐吃山空,便需要个稳定的住处与工作,只是本职工作的圈子恐怕早就把他登入了内部黑名单,他一时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在旅馆躲了一周多后,盛霜序边盘算着日后的去处,边出门先去了地铁站,打算去附近的人才市场看一看。
职业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能通过自己的能力赚钱,盛霜序的要求便并不高。
他出门恰逢赶上工作日的早高峰,地铁里人很多,摩肩擦踵地往车厢里挤,盛霜序现在名声太臭,原本还担心被不必要的人给认出来,此时人都挤成了一团,倒也没人注意他的相貌。
盛霜序被挤到地铁门前,看着玻璃反射的自己和背后摇摇晃晃的人群,他紧紧抱住扶手,就像捉到了救命稻草。
地铁靠站停车时,盛霜序随着惯性猛地往后倒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身后人的脚尖,他赶忙抽回脚,刚想道歉,就被身后的人按住了肩膀。
“你小心一些。”盛霜序耳边响起了梁烧的声音,直吓得盛霜序一个哆嗦,“抓稳。”
盛霜序这下连回头的勇气都没了——他曾在梁烧面前被沈承安那样羞辱,还对梁烧说了那样决绝的话,哪有颜面再去面对这位曾经的老同学,光是听见梁烧的声音,记忆中的耻辱与悲愤就席卷了他,叫他窒息不已。
尽管梁烧那天给了盛霜序自己的联系方式,盛霜序才不敢去联系他,却没想到能在这时候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