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南晚星(88)
排队加油,然后停在路边,俩人靠着车抽烟。许南珩微微闭着眼睛,忽然说:“氧气稀薄,动弹不得,自然就宁静了。”
方识攸停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当年自己说的话,然后笑了:“怎么?高反了?”
“那不能够,我天选之子,我还抽烟呢。”许南珩看向他,“就是忽然想起来你忽悠我的这句话了。”
啊,这老师,还嚣张。方识攸想,结结实实地长在自己命门上。
方识攸呼吸了一下,他稍微有点紧张。一根烟没抽完就摁灭了,说:“谁忽悠你了,我说的都实话,上车,走了。”
此时夜幕低垂。
他们距离拉萨还有一千公里。
他们在毒障一样的浓雾里从京藏高速拐上国道109,大雾让本就视野不佳的夜路更加难行。
他们从北京出发已经第四天,他们开一辆奔驰G63,这辆车五年前就是这条路进藏出藏。
大约两个半小时后,方识攸把车开下国道。国道边有个不起眼的汽车维修店,方识攸下车,他从车头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让许南珩也下车。
方识攸调整了一下呼吸,国道边不停有车轰着油门疾驰而过,带起的风掀着他们的衣摆和发梢。许南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四下无人,白天摆摊的摊贩们早早地回家了。银河停泊在天空,月亮随便拽了朵云盖住脸摆烂。方识攸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子,朝着许老师单膝跪下。
许南珩忽然心怦怦跳起来。
方识攸抬头看着他,打开盒子,他还是紧张,说:“许老师,我……”
他很明显地哽咽了一下,继续说:“许南珩,我爱你。”
“我想……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
盒子里的戒指恍若方识攸摘给他的晚星,它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都在闪烁着。
许南珩看见方识攸眼睛里似是团着泪,而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滴眼泪已经淌到了下颌。
方识攸的膝盖陷进一点点泥地里,他继续问出这句完整的话:“许南珩,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许南珩重重地点头,眼泪还没擦掉就笑起来:“我愿意。”
(正文完)
第56章 番外一
方大夫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他在键盘打字的动作而折射着诊室的顶灯。
由于是第一次求婚,没经验,也忽视了结婚一般是对戒而对戒它应该有两只。买戒指的时候方识攸只顾着给许南珩挑一个低调又好看的,而忘了给自己也买一只。不过还好,从拉萨回北京后,许老师给他买了一只。
总之除了手术,方识攸恨不得焊手指头上。他打病历的时候,偶尔会有患者偷偷看一眼他戒指,有些定期来复查的患者会直接问,医生这是婚戒吗?方识攸会点头嗯一声。表面冷静无感,和病患只谈病症,调整复查患者的用药量后打单子让人缴费,其实病人走后用拇指去偷偷摩挲那枚指环,叫号下一个。
两枚戒指乍一看都是素圈,基于双方的职业,花里胡哨的男士戒指不太合适。许南珩手上那枚是白金素圈,一枚内嵌式的漂亮海蓝宝石。戒指的内圈里激光刻了一个小小的领带,许南珩送给方识攸的那款,在内圈里刻了个小小的听诊器。
戒指往往是挡桃花最方便的,虽说还是有那么几个人不信邪,觉得戒指嘛就是一装饰品,但大部分介绍对象的都挡住了。不仅是方大夫,许老师也一样。
这周一,新上来的副校长给大家开会,开会完留下了许南珩,问他这戒指是不是戴着玩儿,许南珩赶忙说不是,是真结婚了。副校长瞪他,说根本没听说过你办酒席,许南珩说没办,就家里人一起吃了个饭。还是折回来拔U盘的戴老师营救了他,说许老师真的结过婚了,就是比较低调。
这方面的困扰两个人都多少有一点,不过只要态度摆出来就好,通常不会有人生拉硬拽着非要介绍对象。
而方大夫那边,在那天之后,就彻底断绝了被介绍对象这个事儿。
那天,达桑曲珍进医院了。
唐芝源开车送她来的,因为医院停车相当困难,一起过来的还有曲珍的室友。室友叫宁茜,正陪着她挂水,用纸巾擦着曲珍刘海儿下边的虚汗,唐芝源还在外面排队停车。
唐芝源见这排队进停车场的架势起码一小时起,就联络了方识攸,让他有空的话去照应一下。方识攸刚刚讨论完手术方案,听见曲珍在挂水,直接去了输液室。
“又是胃胀气了?”方识攸站定在她面前。
曲珍咽了下,瑟缩着脖子,点点头。
方识攸蹙眉:“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你不能这样,要么不吃不喝,要么暴饮暴食,我知道你期末压力大,但这是办法吗?”
转而看向宁茜,宁茜也被吓到,根本不敢出声。方识攸对她说:“谢谢你啊,又麻烦你了。”
——上回也是宁茜搀着曲珍来急诊的。
期末曲珍压力大,小姑娘自己调整不好,肠胃功能紊乱,动辄一整天在图书管里不吃饭,要么半夜忽然起来干掉两桶肯德基,最后胃胀气加上炎症被室友送来急诊。那次许南珩和方识攸就告诉了她,这样不成。
但这俩哪儿是能带好孩子的人呢,许老师虽然是教育行业,但他是无情教学风格。方识攸更甚,方大夫那点悉心体贴都落在许南珩身上了。
宁茜紧张地点了点头,说:“没事没事,互相照顾嘛。”
曲珍一脸菜色,两眼无神。方识攸蹙眉看着她,抬头看看她挂的水,这瓶是抗感染的,挂了一半了。他又说:“你又不是学不明白,这还没考研呢,明年考研了你再这个心态你——嘶!”
话说一半,忽然胳膊被人猛掴了一巴掌。
这偌大医院里,能不由分说一巴掌打到方主任胳膊上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方识攸扭头:“顾老师。”
来者正是他爸顾主任。
“说说说!”顾主任瞪他,“孩子都这样了还在说!你烦不烦人,她脸色都这么差了,学习学进医院的怎么了!你出去吧你!”
方识攸:“……”
推着注射用品的护士路过这条过道,憋着笑。正好消化内科的医生来输液室转悠,一见俩人,“哟”了声,揣着兜走过来问:“这啥阵仗呀,顾主任、方主任。”
再一看坐那儿挂水的姑娘,懂了:“哦~方主任,您家闺女呀?”
早听闻方识攸有爱人,而且曲珍偏瘦,个儿也不高,高三的时候剪了平刘海齐耳短发,这些年头发留到肩膀的长度,还是平刘海,显得小。故而很自然地被其他人认错成他闺女。
“呃不是……”方识攸笑笑,刚想解释,又被他爸打断了。
“你赶紧走吧你。”顾主任很不满他刚刚一通凶曲珍,“你没别的事儿忙吗,你没事你就去急诊看看抢救室去!你搁这儿站着,人家挂水都挂不安生。”
“……”方识攸叹气,“好好好我先走了。”
刚走出两步,顾主任又叫住他,说:“那、那个,你先别…别告诉小许啊。”
“已经告诉了。”方识攸回头,平静地说。
顾主任“唉”了声,看向曲珍:“得,他来又得说你一遍。”
曲珍苦着脸:“怎么办呀顾老师。”
“别怕,我叫他姥姥来。”顾主任说着就掏手机,边翻通讯录边说,“我不信他敢当着他姥姥面儿训你。”
于是“方识攸有一闺女”这事儿就默默地被很多人知道了。
就连宁茜也试探着问过曲珍:他们是你的两个爸爸吗。
曲珍吓得立刻解释。
曲珍挺上进的,所以才一到临考压力就很大。而且她不知道该怎么调节,北京不像拉萨,在拉萨读高中的时候压力也大,但北大带来的压力非同小可。她周围全都是优异的人,学的东西闻所未闻,在实验室里洗试管洗杯子她都觉得无比荣幸。这样的孩子无法处理压力情绪实在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