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的自我修养(16)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四楼,门打开,涌进来的人冲开了并肩站立的两人,静谧的小空间中瞬间吵杂起来,韩澈人高马大的被大妈们挤到了角落中,他看着贾然,贾然恰巧也在看他——
我们不是朋友。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他看着贾然的口型,心跳慢了一拍。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不是朋友啊……
电梯平稳地停在一楼,人群鱼贯而出,贾然也要走,却被韩澈突然堵在了电梯中。
“干什么?”
几个想要坐电梯的人看到电梯内剑拔弩张的样子,后退了一步转头去爬楼梯了。
“不干什么——”韩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低着头看着被自己近乎圈在怀里的青年,手都在发抖,瞬间的悸动让他险些控制不住低头吻下去,“我知道我的出现太过突兀了,可是我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还是不用了,谢谢你今天陪我来看贾梦,也谢谢你借钱给我,我会尽快还你的。”贾然推开了韩澈的手,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韩澈失望的眼神。
朋友……对自己来说还是太奢侈了不是吗?他是富人家的小少爷,备受瞩目的校园明星,而他只是一个靠着出卖自己身体才有机会进入学校的社会渣滓……而且只要一想到贾梦对韩澈有好感,他便忍不住害怕,怕贾梦像驯服自己一样去驯服韩澈,控制他,毁掉他的一生。
自己还真是倒霉啊……好不容易要收获一个朋友了,自己的妹妹却对他有好感,怎么会这么倒霉呢?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个得了癌症还患有精神病的妹妹呢?为什么妈妈要抛弃自己?为什么姥姥要收养贾梦呢?如果她没出现过……姥姥不会那么早死,自己也不会走上“卖身”的道路。
贾然的眼眶有些发酸,他伸出手轻拍着自己的脸,吸了下鼻子。只可惜这股混杂着自卑、怨恨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苦楚令他好半天缓不过劲来,他快走了几步,推开厕所的门,低着头钻进了隔间。
“咔嗒”,单薄的门板隔绝了外界,贾然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他怨自己没有本事,起早贪黑的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却还没混出一点成绩,又怨自己没有勇气狠下心肠丢下这个拖后腿的妹妹,因为他贪恋着亲人带来的温暖,还怨自己明明被包养却还对马琦明怀有感激之心,甚至还隐隐地沉迷着和那个男人的性事。
真是不知廉耻啊……贾然使劲地咬着下嘴唇,压抑着哭声,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小伙子,哭什么呢啊?”
“……嗝。”
从隔壁间传出的声音把贾然吓得打起了嗝,他慌张地站起了身,背靠着门板抹掉了眼泪。
突然,一只手从隔壁伸了过来,那人晃了晃手腕子,张开五指露出了一包hello kitty的手帕纸,“厕所里没纸了,我听你哭的挺伤心的,擦擦吧,干净的,还剩下两张呢。”
“嗝。”贾然又打了嗝,他蹲下身子,迟疑地从男人手里拿起手帕纸,说:“谢谢你。”
“你别误会,我没想故意偷听,本来没打算出声,怕吓着你,但能让一个大小伙子躲在厕所里哭成这样,我这老头子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贾然抽出纸擦着自己的眼睛,说:“是我不知道厕所里有人,对不起……让您见笑了,谢谢您的纸巾。”
“人生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等会呢,你洗把脸,擦干净,出了厕所的门又是一条好汉。”
贾然低头看着手可爱的kitty猫,无声地点头。
“至于我呢,就先走了,唉……人老了,蹲久了腿麻……”
第17章
自那天和韩澈分开后,除了打工,这一个星期贾然都躲在自己的小窝里,无论韩澈在微信说什么他都不理,只说请他不要再联系贾梦,不想妹妹和他发生纠葛。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韩澈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得很清楚。在给李平平转钱时,他从对方嘴中得知了韩澈的身世。
韩澈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还有个叫韩墨的哥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很不受人待见,反倒是小儿子被宠上了天。韩澈热心、大方、还讲义气……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具有的优秀品质韩澈一个不差,但是贾然至今没搞明白的就是为什么韩澈这么想和他做朋友。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和他有任何交往,贾然以保护妹妹的口气再三叮嘱不要再联系后,韩澈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就被他抛在脑后了。至于另一个男人……他给马琦明发了短信质问他为什么要给贾梦买裙子,但短信至今都是未读的状态,虽然对男人偷看自己笔记本这件事感到愤怒,但他知道马琦明近日肯定会找他,当面再问也不迟。
今天是个大日子,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陆陆续续的出完了,下午三点系里要统一开大会,贾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会让他知道自己考了第几,毕竟和奖学金挂钩。而在此之前,班主任联系班长组织了一次班会。
贾然从冰箱中拿出剩饭热了下草草吃完,收拾东西,换好衣服。他人模狗样的凑到镜子前,用手沾了点水把头发润湿了下,末了又拿起梳子傻乎乎地把刘海往起梳了下,可他头发丝太软了,立不起来,垂在额前的样子反倒是有些忧郁。算了算了,自暴自弃地揉乱了头发,贾然穿上鞋出门了。
他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走着十几分钟就到了。插着耳机听着舒缓的戏曲,贾然很快沉醉其中,听到高兴的地方还没忍住哼了两声。但在踏进教室门后,贾然明显地感觉到刚才还热热闹闹地气氛瞬间凝固起来,他停住脚步,有些无所适从地看了眼坐在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同学。
下一刻,突然有几个女生尖叫着冲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
“小然然你怎么这么棒!!”
“贾然贾然,你是老师肚子里的蛔虫吗?我背的都考了啊!没背的看了一眼有印象的全是选择题!”
“牛掰了老哥,我就背了一个晚上他妈的都过了啊啊!爸爸我叫你爸爸了!下学期的笔记我要预约!”
“我也是我也是,卧槽太牛了吧,完全是按照你的笔记重点背的!”
“是不是老师给你透题了?哥们你这也太六了吧……”
“喂喂喂!”贾然只觉得自己左肩一沉,一个人已经挂在了他身上,他偷瞄了一下侧脸,很眼熟。
“我天天上课坐他边上,我可是亲眼看着他记笔记的,透题这话慎言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每个人都开心的不得了。
贾然无措地站在教室前,刚才那个靠在自己身上的男生已经被一个女生给挤出去了,他现在被几个漂亮的女孩子拉着衣角、书包和袖子扯来扯去,叽叽喳喳的很像小麻雀。
好不容易等大家倾诉完满腔的热情,贾然总算找到一个空位坐下了,但还有几个女生围了过来。贾然虽然被马琦明操的很爽,但他潜意识中知道自己还是喜欢女人的,被马琦明操的爽……大概只能证明这男人久经沙场。当然马琦明的名字在他脑中只是一晃而过,毕竟现在这么多光鲜亮丽的女孩子突然围着他,搞得他脸都红了,十分不好意思,生怕胳膊蹭到自己不该蹭的地方,哪还有心思想那个男人。
回答了几个学习外的问题,班主任带着两个男生回来了,看到男生们手中拎的东西,女孩子们呼啦一下都散开了——班主任买了校门口每次排队至少十分钟起步才能买到的网红奶茶。
人手一杯,大家喝着奶茶看着班主任站在讲台上。
班主任姓李,贾然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是被通过特殊途径“交换”进来的,所以在看到班主任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后,他还是难堪地别过了脸。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刚开学时的第一场班会,我是怎么说的。”李荣听着下面稀稀拉拉的几声记得,笑了,“我想你们肯定记得,一个穿着西装古板又寒酸的男人站在讲台上是怎样无情地嘲讽你们,自以为进入了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便高枕无忧了。”
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贾然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这就是大学,他梦寐以求的大学。
“哎,这可怎么办呢?老师不想打自己脸啊!”李荣故作忧愁地说着,翘起地嘴角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看了你们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老师真的觉得你们可以高枕无忧,躺着毕业了,要我何用呢?没我我看你们学的也挺起劲儿的嘛!”
学生们尴尬地笑了几声,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坐在前排的贾然,心虚的不行。好在有几个“及格万岁”的男生已经忍不住打岔了,“老李,别卖关子了,咱们班是不是第一?”
李荣笑了,“是!咱们第一,不仅如此,专业第一名也在咱们班。”
“哇!!”
贾然的心咯噔一下。
“贾然——恭喜你,总分第一,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第一次看到张教授给人打98分,建院以来,你是第一个了。”
老师接下来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太进去了,等他平静下来时只听到老师在叮嘱假期的安全问题,大家懒洋洋地玩着手机,随口应着。班会结束,热热闹闹的人群开始往阶梯教室移动。贾然跟在人群中,拿着手机缓慢地编着短信,删删改改了一大段话,翘着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按不下去。肩膀突然被拍了下,他下意识地锁屏把手机放进兜里,抬头一看,居然是个刚才拽着他的女孩子之一。
“贾然,问你个事情吧——你有女朋友吗?”
马琦明靠在沙发中,翘着腿,眼神时不时的扫向手中的手机。
贾然到底要给他发什么?
“琦明啊,当时上我课你就坐在前三排玩手机,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改这个习惯?”
马琦明有些窘迫,他收起手机,放下腿,中规中矩地坐在了沙发上。他也没想玩手机,他只是想给贾然发个消息让他晚上在校门口等他,谁知打开对话框却显示这小子“正在输入”,这一等就走神了。
“你都三十岁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张清民笑呵呵地说着,端起茶杯抿了口。
虽然被说成毛头小子,马琦明并不觉得恼怒,反而有点怀念说他这话的语气和神态。当年他收到S大的录取通知书后,被马洪逼着学了管理,他这才从他妈嘴里知道他爸的真实身份。
贫困潦倒数年的私生子突然多了个只剩下钱的爸,还被指定为唯一的继承人,马琦明是真的懵了,学习管理?又不是他喜欢的,继承家业?也不是他想干的,凭什么把他们母子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于是大一他和新认识的二代朋友们厮混了一年,挂了数科,马洪盛怒,一气之下把他送进了军营!要不是张清民帮着他周旋让他进了后勤军需部,他爸恨不得让他去海军陆战队。
似是被勾起了往事,张清民的脸上也有了些许感慨,他问道:“琦明啊,什么时候回国的?要不是校庆,是不是都不准备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了?”
学校倒是经常回来,只不过都是为了接贾然。马琦明闷声说了声“一年前”,随即掩饰性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味道很是鲜爽,倒是想起件事,“今年年初我在F省那边包了几个茶园,只产绿茶,秋茶快上了,赶明儿我让人给您送过来。”
张清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想起来做茶了?马洪和我说你胆子小,我看你倒是挺有主意的。”
马琦明看着张清民温和地目光,说:“我妈喜欢喝茶。”
张清民哑然失笑,“说你什么好呢?谨慎小心,还是随心所欲?”
男人低着头,没有吭声。他心中却想起了程阡珞那日对他毫不留情的嘲讽。他也明白,在他父亲眼里,他比不上死去的大哥。比不上对方的胆量、也比不上对方的魄力。回来一年了也没做出什么成绩。父亲嘴上不说,但心里始终是对自己看不上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爸不再生一个,毕竟想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后来还是他妈说,也许是年轻时造孽太多,马洪已经没法再让女人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