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犬(15)
陆潇和高昊他们约了去网吧里打游戏,看到季舒还不走,他拎着书包走过去,“你还不走吗?”
季舒摘下耳机点头,他说:“再等一会。”
陆潇问他:“你在听什么歌?”
季舒把一只耳机递给他,陆潇侧耳戴上,声音灌入耳膜,他一愣,“怎么在诗朗诵?”
季舒解释道:“我国语不好,听这个会好一些。”
高昊在门口喊了一声,陆潇皱起眉把耳机还给他,少年瘦瘦高高的身体在夕阳下染上零碎犹豫的光,他低声说:“那我先走啦。”
季舒和他挥手,陆潇抿了抿嘴,拎起背包甩在肩膀上,小跑到门外,踹了高昊一腿,“一直喊我做什么?”
高昊吃痛,憋闷道:“网吧里机位都快没了,你还磨磨蹭蹭的。”
陆潇踩上自行车,一群半大少年迎着晚霞微风穿梭在道路间,校门口黑色齐柏林缓缓驶入,陆潇侧头瞥向车前玻璃里的男人。季越东似有所感抬起头,便看到昏黄余晖里的几个青涩背影。
他的车停在校门口,保安不认识他,过来询问。季越东给季舒打电话让他出来,他拉开手机,对保安说:“接小孩,马上就走。”
季舒穿上外套,新买的双肩包挎在左肩,他跌跌撞撞小跑着下楼,一不留神踩空了一脚,季舒左手拉着栏杆,身体后仰,险些就要摔倒时,被人从身后扶了一下。他仰起头,呆滞地看着凑近的人,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他抱着栏杆大喘气。
“没事吧?”
季舒看着像是被吓傻了,好久没回神。
杜闻楷皱皱眉又问了一遍,季舒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扶手低声道:“谢谢老师。”
杜闻楷看了眼他右手上的夹板,问:“我看你上数学课的时候一直出神,是有什么地方没听懂吗?”
季舒抬起头看向杜闻楷,他小声说:“是都没听懂。”
杜闻楷笑了,应该是怕季舒又摔,他扶着季舒的胳膊走下楼梯才松开,对季舒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知道你的情况,不过就算家里条件好,但该学的还是要学。”
季舒小鸡啄米式点头,他看了眼时间,杜闻楷就说:“是家里人来接了吧,快走吧。”
“老师再见。”
季舒说完,又蹦蹦跳跳往外跑去,杜闻楷在他身后喊:“慢一些,别又摔了。”
季舒跑到校门口,就看到季越东靠在车头,长腿微曲着,一手插着裤子口袋,一只手滑着手机。隔着很远,季舒叫了一声,季越东抬起头,站直了走过去,把季舒肩上的包给取了下来。
他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季舒坐了进去,季越东轻轻关上门,又拉开后车门,把没什么重量的背包丢到了里头。
季舒靠在车子里一脸呆相,季越东坐进去看到他那样就忍不住笑,替他系上安全带,手指在他下巴上挠了挠,“想什么呢?”
季舒眨巴眼,伸手也在季越东下巴上挠了一下,两个人的手指对点,季舒问他:“你上学的时候累吗?”
保安又要来,季越东坐了回去,倒着车子开到路上,他看着后视镜,对季舒说:“很累。”
大概是小时候生活的不好,所以他比谁都渴望改变自己,他学了很多,拼命地学。刚入学时还是吊车尾,过了一年就成了年级第一。季舒问他累不累,他当然是累的,累得半死,累得趴在被窝里哭,累得把自己关在柜子里才敢喘气。可只有足够的优秀,他才能继续待在季家,他不敢有一丝懈怠。
车内气氛沉闷下去,落日的光跌在季越东的脸上,他腾出一只手替季舒把挡光板拉下来。季舒轻轻牵住他的手,拢在自己怀里,他说:“辛苦了。”
他是踩着刀刃走过来的,每一步都不容易,欣赏钦佩夸赞是锦上添花,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辛苦了。
季舒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齐柏林驶入林荫大道,白杨树长出新芽,绿意开始茏葱,霞光点着枝头像是镶嵌上了红宝石。季舒降下车窗,痴痴地看着这份美,他对季越东说:“春天要来了。”
车子驶入郁郁葱葱的树影里,季舒被朦朦晚霞笼罩,季越东看着他,对他说:“已经来了。”
晚饭是在家里吃,季越东让人过来做的。季舒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做好了饭他去叫季舒,季舒丢了书,走到饭桌前。
季越东搂着他的肩膀,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季舒右手不便,季越东盛了鱼汤给他。季舒拿着汤勺小口喝,季越东问他:“好不好喝?”
季舒眯着眼笑,喝汤像是在喝酒,晃着脑袋说:“好喝,是你做的吗?”
季越东一愣,对季舒说:“是我挑的厨师。”
季舒这小孩就是无脑吹季越东,睁大眼惊叹道:“你好厉害。”
季越东低咳着撇开头,拍拍季舒的发顶,“先慢点喝汤,吃口饭。”
饲养员伺候完大的吃饭,还得去管小的。郑元送给他们的这只兔子特别能吃,没几天就似乎长大了一圈。季越东丢了些白菜叶子给他,季舒趴在季越东背上看着,小声说:“多尔多你吃慢一些。”
季越东笑了一声,侧过头看着趴在自己身后的季舒,“它听不懂你说话的。”
季舒把脸蹭过去,有些害羞。
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季舒的右手在慢慢好转,夹板脱掉后换了绷带。他的校服也到了,外国语高中的几套校服都不算难看,平日里学生都穿着灰色的连帽衫,一条运动裤。季舒的身体藏在了宽松的校服里,看着更小了。
周五的时候,他跟着季越东去郑元那边的餐厅吃饭,郑元看到他就笑了,“这哪里来的小弟弟啊?”
季舒现在知道他这是在嘲笑自己,躲到季越东身后不去理他,季越东揽着季舒的肩膀,对郑元说:“别捉弄他。”
餐厅被清场了,季舒看到里头挂着生日快乐的牌子,他愣了愣问季越东,“谁生日啊?”
边上郑元打趣道:“你爸生日你都不知道啊?”
季舒没反应过来,季越东拉着季舒坐下,轻声对他说:“是我生日。”
季舒呆了呆,立刻干巴巴道:“生日快乐!”他顿了顿,有点委屈,“你都不和我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季越东搂了搂他,声音低低沉沉,轻轻笑道:“你不需要准备什么,你啊,就是我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
第22章
22
季越东不喜欢过生日,但他身边的人喜欢。从小活在蜜罐子里的郑元喜欢,把生日当作社交来做的季冠德喜欢,还有一些妄图在生日会上攀附的人也喜欢,既然是大家都喜欢的一件事,那么他的想法就没那么重要了。
来了很多人,季越东被推到了前面。小舞台的角落放着一架钢琴,季舒绕过人群走了过去,拉开琴盖,左手覆在琴键上,随手弹了一曲。
穿着灰色连帽衫校服的小男孩没那么引人注意,《水边的阿狄丽娜》像是餐厅的背景音乐。季舒看着在人群里的季越东,光线下过分英俊的容颜让人辨不出年龄,琴键在他手指下飞舞,单手弹奏的难度比较大,季舒不再分心,安安静静认真地弹完了一整首曲子。
季越东说他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季舒想,季越东也是他小半截人生里最大的快乐。
蛋糕是树莓口味的,有些酸有些甜,切了之后大家去分,也没见是真的吃,都用在抹脸上了,就季舒端着小盘子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吃了起来。季越东喝了酒,坐在季舒身边,挨得很近,肩膀靠在一起,季越东问他,“好吃吗?”
季舒嗅到淡淡的酒味,有些苦,还没等他说话,季越东伸手,指尖揩过季舒的嘴角奶油,他低头舔了一下。季舒呆呆地看着他,季越东轻笑,“好甜啊。”
季越东醉了,这件事是郑元和季舒说的,季舒自己也感觉到了。
季越东脸色发烫,季舒拿掉他手里的红酒杯放在桌上,季越东的手顺势攥住了季舒的手腕。季舒的右手还没好,他冷不丁被抓了一下,疼得叫出声。季越东眼皮微动,一下子惊醒,松开了他,季舒推着季越东的肩膀,快要哭了,“你弄疼我了?”
季越东皱起眉,按着眉心,揽住季舒的肩膀,“抱歉,我喝了点酒。右手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季舒咬着下唇摇头,把脸埋进去,皱着鼻子,“我想回家了。”
季越东把人捞起来,季舒扯了扯季越东的袖子,“但我蛋糕还没吃完。”
季越东喝了酒反应慢了些,他看了眼还剩下不少的蛋糕,愣了几秒对季舒说:“不要吃了,出去给你买别的。”
他说要走,好几个朋友不答应,季越东指着季舒,“小孩子,还在上学,不能晚睡。”
这段时间里,季越东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个小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没公开身份,大家就猜这是季越东养在家里的小玩意儿,比较宠爱就是了。这个点回去,可能还要做别的事,大家都心领神会,不过还是让季越东喝了两杯,才放走了他。
每次过生日都是要这样,社交应酬变成了生日里的行程。
郑元叫了车,季越东坐进去就没动,季舒坐在他身边,拉上车门。
回到家,多尔多趴在自己小窝里探出了个小脑袋。
季舒脱了鞋走进玄关,回头就看到季越东坐在门口地板上,高大的身体投下一片阴影,低着头,下巴的弧度抵在锁骨上,他的侧脸靠着白墙,眼皮皱巴巴合在一起。
季舒走到他身前,低头看他,他叫了一声,季越东也没反应。
季舒蹲下来,学着季越东的样子去挠他的下巴,季越东的睫毛抖了两下,缓缓睁开眼。季舒的手没有收回去,顺着下巴尖往下,在他的喉结上摩擦,他问季越东,“你醉了吗?”
“醉了。”季越东发出声音,声带抖动时喉结震颤,季舒的掌心包裹上去。
玄关的灯昏暗迷离,季舒的脸庞美得让人心惊,季越东盯着他,视线一寸寸深入,他拉开季舒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不要动,让我抱一会。”
季越东吞咽着唾沫,他重新阖上眼,季舒在他怀里,软绵绵的一团,比多尔多大,是只大兔子。他们的心跳逐渐跳成了一个频率,呼吸停滞在了某一个瞬间,季舒的牙齿磕在季越东的脖子上,沿着跳动的动脉咬下,舌尖舔过微咸的皮肤,咬住了颤抖的突起。
季越东心里一紧,后脑勺撞在了墙壁上,“嘭”一声,麻木的疼。
早上醒来,季越东最好的生日礼物躺在他身边,婴孩的睡姿,手脚全都横在一个方向,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头发乱糟糟的蒙着额面。季越东推着季舒的肩膀让他平躺,刚碰到季舒他就醒了,抱住季越东的胳膊半个身体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