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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痒(55)

作者:阿漂 时间:2019-08-05 16:20 标签:破镜重圆 情投意合 都市爱情

“你总是在问我的感受,问我还喜不喜欢你,问我是不是很伤心,问我还痛不痛。”
“可你好像从来没说过,你自己痛不痛,开不开心,难不难过。”
“无论是当年读书的时候,你留下一句话就突然离开;还是后来被我纠缠的时候,你态度暧昧,言语模糊;或者是多年之后,你突然出现,说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其实我都不是很明白原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从来不和我说,你家里的情况,你自己的想法,你做过的事情,你把它们藏起来,不让我看见……”
时郁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眼圈也发起了红地,他说:“我不可以知道吗?我不可以心疼你吗?”
厉逍仿佛被他这一长串的话给问住了,他站在那里,看着伤心又委屈的时郁,绷紧的脸上显出一种奇怪的神色来,他动了动手指,看起来想碰一碰时郁,又被他忍住了。
难得有些不善言辞地,他几次张嘴,才说:“……你是会觉得心疼吗?”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迟疑,好像对时郁说的话感到不确定,近乎于小心翼翼地问时郁:“……你不会觉得很可怕吗?”
时郁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我这样的家庭,不是什么正常家庭,外公作恶多端,不是什么好人,爸爸是个纯粹的人渣,妈妈是被逼疯的神经病……而我,”厉逍下意识地抿住了嘴唇,他盯着时郁,漆黑的眼睛显出一种很深的,浓烈到不自然的欲/望,他低声地说,“我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你不怕我也是这样的人吗?”



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没有人相信他不会沾染上一点他们的痕迹,甚至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他们三个人阴魂不散,宿在他的灵魂里:他既有关于山的狠毒,又继承了厉远的薄情,就连关盈的偏执病态,他曾经百般抗拒,现在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自己心中扩大了的阴影范围。
而了解到情况的人,即便不逃走,也都或多或少和他拉开了距离,毕竟以关云山的手段心机,关盈的病态疯狂,厉远的寡情薄义,无论是谁,都足够让人掩鼻皱眉,退避三舍了。
所以他要如何对时郁讲起,如何能够启齿呢?
他像一个形容丑陋的巨龙,藏起自己凶恶的爪子和麟背,只将自己拥有的珍宝捧到时郁面前。
他只想好好地爱他,不想吓到他。
他也很怕,时郁露出哪怕一丁点害怕和退缩的神情,他可能都接受不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一些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时郁看到厉逍绷着脸,嘴唇紧抿,眼睛却紧盯着自己,仿佛不自信的神色。
他心里觉得诧异,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第一次发现,厉逍原来也会不自信,也会觉得自己有不好的地方,会不招心上人的喜欢。
这个意识一浮上来,就像一枚子弹击中心脏似的,心口蓦地传来一阵酸麻,使他头脑眩晕,然后他往前半步,突然地抱住了厉逍。
时郁说:“我怕的。”
“我怕你不喜欢我,怕你突然离开没有归期,怕你爱别的胜过爱我,怕你不开心,怕你难过,怕你明明有事情,却瞒着不跟我说。”时郁声音渐低,说,“最怕你会讨厌我,要赶我走。”
被他抱住的人身体微微僵硬,厉逍一边心软又心疼,一边几乎是难以理解,为什么时郁好像就是看不到他身体里恶的那一部分,只盲目地,一根筋地爱他。
他觉得时郁可能还是不够了解自己,所以会说出这样天真可爱的话。
他伸手抚上时郁的背,沉吟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上了车,时郁一开始不知道厉逍要带自己去哪里,直到车子在市中心穿梭 ,经过了几条时郁很熟悉的街道,时郁渐渐有些意识过来。
等车子开进了小区,时郁看到门口醒目的“天伦景城”标志之后,终于确定这是当年厉逍住过的那个公寓小区。
时郁转过脸去看厉逍,车里灯光昏暗,厉逍的脸在光影下显得影影绰绰,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下巴绷得很紧。
时郁莫名心跳很快,竟觉得忐忑。
厉逍说:“下车吧。”

两人从停车场里的电梯上去,电梯叮的一声——直达十八楼。
时郁仿佛被这一声惊醒,然后电梯门开,他走出来,看到熟悉的楼道,走廊里摆放的植株,过往的回忆悉数涌上来。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上这里来,心里充满不安和渴望,脚下都是摇晃的,那时他前途未卜,却又孤身奋进,一往无前。
他在这里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还拿到了厉逍亲自给他的钥匙,也在这里睡过地垫,狼狈地被赶出去。
厉逍走在前面,时郁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曾经发生过很多次。
他又觉得鼻酸起来。

厉逍拿出了钥匙,正要开门,又停下来,把钥匙给了时郁,说:“你来开吧。”
时郁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又听到厉逍说:“这是我给你的那把。”
“后来你还给我了。”
时郁抿住嘴唇,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钥匙的齿痕,感受到了锯齿擦过皮肤时引起的微弱通感。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碰到这把钥匙了。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身体还留有记忆地,顺时针扭了两圈。
咔嗒——门开了,时郁进了门,打开墙上的灯。
然后他瞳孔放大,瞪大了眼睛。



35.1

入目所见,墙上满是用油性笔写的字,笔迹或者工整或者凌乱,泼满了整面墙壁,而且一层盖一层,几乎看不清原本都写了什么,但是有两个字出现频率实在太高,即使在重重的覆盖之下,也依然能让人一眼捕捉到。
那一整面墙的杂乱无章里,出现最多的,是时郁的名字。
而那团团浓郁而深重的墨迹,好像落笔者本人,心思被这一个人搅成了一团乱麻,全部显形在了这一面墙上。

时郁看到右手墙边有一句话,大概是在太角落的位置,没被覆盖过去,看起来还算比较完整:
“今天加班,从公司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时郁,我把车速放慢,多看了他几眼。”
下面还写上了很具体的时间。
时郁看到那句话,就先愣住了,看到时间,又是一愣。
那应该是他才被厉逍赶出去不久的时候,他每天都去厉逍公司楼下等,但是厉逍不肯见他。
他突然想起了阮星桐说的话,说厉逍加班,其实是为了出公司时能看他一眼,当时他其实是不信的。
时郁愣愣地:“你真的……”
厉逍沉默地看着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段时间频频加班,到底是不是为了能看他一眼。
他以为自己并不很爱时郁,即便有过一点喜欢,很快也就能够消磨干净,他跟时郁提分手的时候,心中既不觉得不舍,也没感到懊悔,只是知道这个人每天会过来楼下等自己后,忍不住会出神,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出公司,刚好能够看时郁一眼,看他一个人呆呆地,顽石一样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实在很傻,又很可怜,于是忍不住又多看几眼。
厉逍不理他,也不赶他,纵容他每天守在楼底下,又送自己玫瑰花。
然后阮星桐出事了。他知道关云山是在警告他,他也想,既然要分,就分得干净一些,何必给人留念想,他亲自把时郁从自己的公寓里赶出去,也熄灭了他眼里最后一点的希望,他觉得到此为止了,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派人跟着时郁,每天听人汇报时郁的动静,他告诉自己,虽然他和时郁已经分手,但也不能完全确认关云山就会放过时郁,他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于是心安理得。
但是在自己结婚的这一天,时郁自杀了。当时他刚刚收到了时郁的那封信,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对时郁有太深的感情,可那一瞬间,眼前发黑,心脏阵痛,手脚抽搐,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心里又陡然升起一股极大的恐慌和不安,他让人去找时郁,他要知道时郁人现在在哪里。
然后他们告诉他,时郁躺在酒店的浴缸里,水已经被血染红,时郁被淹没了。
当时他眼前脑中都是空白的,心脏好像停跳,他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
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他要脱下/身上的礼服,他要去找他,要去救他,但是彭隼一拳敲醒了他:他人还在婚礼上,婚礼还没有结束,关云山也还活着。
他只能穿着这身礼服,将这场婚礼进行下去。
最后是彭隼去救的时郁,而他一次也没出现过。
他知道时郁的伤口在哪里,长的什么样子,知道时郁在医院住了多长的时间,不吃饭也不说话,知道时郁醒来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他。
他也知道,时郁和主治医生在一起了,并且很快就要结婚。
时郁看到一团因为重复在同一个地方写,而被叠起来了的话,但因为内容都差不多,还算好认:
“今天又想起了他。”
“为什么又想起他。”
“不要再想他。”
一句比一句潦草,仿佛心情极度暴躁,最后一句更是几乎乱得看不出来写了什么,是厉逍在他身后念出来的。
他说:“这是你出院之后,和高琦准备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我以为你真的想要和女人结婚,”厉逍说,“娶妻生子,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以为你在……之后,是真的放下了。”
厉逍觉得这样很好,时郁不用再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受折磨,他也可以放心了,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厉逍没有再关注他,也没有再让人跟着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开始常常想起这个人,有时候梦里也会见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空空,有一瞬间会觉得茫然,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想找也找不回来,他非常地困扰,情绪也一度很不稳定,甚至影响到了工作和生活。
”我开始频繁回到这里来,想不通的,放不下的,把它们都写下来。”厉逍说,“可是全都与你有关。”
墙上有一团墨迹最深,糊得最厉害,什么都看不清的字,全都是厉逍在那段时间里写的,他写下这些并不是为了记录,为了留念,他是想把它们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出来,扔到垃圾桶里,让它们一层层覆盖,让它们消失。
“我想等我再也没什么可写的时候,就一桶油漆泼上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日复一日的思念竟不会断绝;为什么想到这个人就心口酸胀指尖发麻;为什么想到这个人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有了美满的家庭,真正地幸福快乐起来,自己却如此地痛苦不堪;为什么时郁都已经放下过去,走了出来,而他却要陷在这个四面都是时郁的房子里,像陷入一场梦魇,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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