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74)

　　“我就说了，里面有人，”刘骏风看了看周烨和骆瑾，冷笑一声，“你们都是闭着眼睛说瞎话，见死不救，跟杀人犯没什么区别。”
　　说着，又开始发表他那通伟大的人性至恶论：“人啊，是比恶魔还恐怖的存在，残忍自私……”
　　李队看了刘骏风一眼，心说，这是从哪里跑来的疯子。
　　周烨从地上捡起一条被烧得半焦不干的毛巾，往刘骏风嘴里一塞：“闭嘴吧你。”
　　听说火场里面真有人，李队转过身，大步走到消防车边，跟消防班长说了些什么，观察了一下火势和地形，戴好防毒面罩，准备亲自冲进去救人。
　　“李队，在那儿，”突然，一个正在拿着高压水枪灭火的消防员指了指祠堂的方向，大声说道，“靠南的小建筑那边，人还在动。”
　　李队看了一眼，在水枪的掩护下往院子里面冲去。
　　周烨站在院子门口的消防车旁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救援行动。
　　同是公务人员，他理解李队，他们这种人，必须把人民群众的命放在第一位。
　　周烨心里很清楚，那个人跟他在祠堂交手逃跑的时候沾了满身的火，是个半死的状态，八成救不回来了。
　　从理智的角度上看，能把那人活捉了，对关家灭门案的侦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人有时候就是那么感性，尤其在那张照片上看到过曾经的白衣少年之后，周烨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希望一个人立刻死去。
　　容昭看了看周烨，从对方脸上看到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极度的漠然。容昭碰了下周烨的胳膊，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周烨转头看见容昭，眼里的凉意瞬间消散，被一层薄薄的温柔覆盖着：“我没事。”
　　当眼睛里看着自己所爱所珍惜的人，周烨想着，要保护着他，也保护好自己，这样才有机会拥有未来无限温柔的岁月。
　　他要带着他找回曾经那个喜欢在阳光下微笑的少年，他要亲手把他这身黑色的衣服脱掉，换回原来的白色衣衫，与他在月光下共饮一壶酒。
　　刘骏风把嘴里的毛巾拿出来，咳了几声，抬头看着那位李队冲进火场的身影。
　　周烨转头看了看刘骏风：“你说人性至恶，残忍又自私，李队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冒险救人。”
　　这话根本也不是说给刘骏风听，周烨是说给容昭听的。
　　就像当年的关家一样，他们明明可以把那七个路过避雨的人拒之门外，偏打开门放人进来，给他们温暖的食物和住所。
　　刘骏风坚信自己的理论不会出错，梗了梗脖子：“那个李队，很明显是为了立功，升官发财。救人什么的，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周烨伸出手指点了点刘骏风，差点被他气笑了。转头找了根绳子把刘骏风绑起来，用毛巾把他的嘴巴堵上：“你还是闭嘴吧。”
　　李队已经冲进院子里面了，眼看就要踏进那间祠堂。
　　这时，一个人影从祠堂大门里跑了出来。
　　那人身上着了火，像一个滚动的火球。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朝着院子外面飞奔过来，穿过大火和消防水枪制造出来的水幕，跑到院子门口。
　　火烧是除去女人分娩之外最疼的疼，可那人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别说凄厉的喊叫声了，他的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一个失去声带的哑巴。
　　一直到跑出院子，已经被烧得快要分辨不出人样的黑影才发出一声吼叫，带着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战栗，“噗通”一声跪下来，直直地看着容昭所在的方向。
　　再没有其他动静。
　　这人身上的火已经被高压水枪浇灭了，水流自头顶不断往下流下，浑身发黑，连睁大的眼睛都布满了乌黑焦灼的气息，像一根被烧焦的木桩。
　　地上积了一大滩水渍，李队趟水走过去，探了下这人的鼻息，摇了下头。
　　烧成这个样子，肯定死透了。
　　两个消防员过来，把焦尸从地上架起来，尸体的腿部就像被钉子牢牢固定住了一般，双腿始终呈弯曲下跪的姿态。
　　容昭冷冷地看着眼前十米之外被烧焦的死尸，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那个人就算在他面前跪下一千一万遍，他也绝不可能原谅，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杀死他。
　　焦尸被搬到了远离火场的地方，李队站在火场外面继续指挥救火。
　　从消防的角度上来说，宅子起火其实都是小事，防止火势蔓延才是关键，尤其这一带是山林，一旦烧起来，火势就很难控制住了，整座山都有可能全被烧光。
　　好在火势及时得到控制，两个小时之后，最后一点火苗被扑灭。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李队一边脱下消防服，拿着瓶矿泉水往嘴里猛灌，这才有时间过来找周烨，歇了口气说道：“周队这是来执行任务遇上的大火吗？”
　　周烨点了下头，看了一眼被捆绑得严实的刘骏风：“这不抓到了吗。”
　　李队看了看周烨身上的伤：“人既然都抓到了，怎么还不赶紧走，你这伤口，尤其是手指上的烧灼伤，很容易发生细菌感染。”
　　周烨看着几乎被大火燃烧殆尽的关宅，沉声说道：“不放心，想亲眼看着火被灭掉。”
　　李队顺着周烨深沉的视线看过去，不解道：“周队跟这幢宅子是旧识？”
　　周烨点了下头，声音很轻：“以前来过一次，其实应该早点来的。”他六年之前就该来，亲眼看一看那个站在秋千后面微笑的白衣少年。
　　李队沉思了一下：“想起来了，蒋队，你师父以前就是在这儿牺牲的。对了，那个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能破吗？”
　　“抱歉。”周烨递过来一个无可奉告的眼神，李队表示理解。
　　李队又走到一旁一直呈下跪姿态的焦尸旁，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个人真怪，他其实不是被困在火场里出不来，他自己是能跑出来的，非得等快要被烧死了才出来。”
　　“别说衣服了，身上的皮都烧烂了，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
　　周烨垂眸看了一眼：“送到市局法医室，一验一查就可以确认身份了。”
　　他倒要看一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无辜善良的关家人痛下杀手。
　　冯明晨为色，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
　　地上横着焦木，空中浮着细小的燃尘，容昭走向宅子大门，停在门口的石狮子前，用手指抹了抹狮子身上的灰，发现擦不干净，又把身上的T恤脱掉，来回擦着。
　　周烨走过来，帮容昭一块把石狮子擦干净，只是上面被烟雾熏出来的一片黑色被刻进石头里擦不掉了。
　　周烨往前走了走，想让容昭好受一些：“去宅子里看看有什么遗留下来的东西吗。”
　　容昭抬眸看了看只剩下一片灰烬的宅子，轻轻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照片，看着周烨说道：“不用了，先去医院吧，伤口别感染了。”
　　周烨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我没事。”
　　容昭抓起周烨的手腕，把他的双手捧起来，看了看他指腹上的烧灼伤，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一些：“皮都被烧焦了，怎么可能没事。”
　　“疼吗？”
　　周烨摇了下头：“不疼。”
　　容昭放开周烨的手，转过身，深深地看着这幢宅子。
　　院子中间的老槐树被烧掉了大半。姐姐最喜欢的那只秋千躺在地上，已经从白色变成了黑色，分辨不出原来的形状。
　　周烨往容昭身侧靠了靠，伸出小拇手指，在容昭的手边勾了勾，试图勾住他，握住他，安慰他。
　　容昭觉察到，转头看着周烨：“你别挠……”
　　一句话没说完，他反应过来，周烨不是在挠他痒痒，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是。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感情，只得硬着头皮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别挠我痒痒。”
　　周烨像是没听见容昭的话，指尖直往他的指缝里勾。
　　容昭最怕痒，有些受不了，“啪”的一声，反手拍在周烨的手背上。
　　“嘶~~疼~~”周烨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语气怪委屈的，“容容你真是，好不会疼人。”
　　容昭看了周烨一眼，要搁今天晚上之前，周烨敢像现在这样对他进行性骚扰，早被他一拳头砸鼻子上了，现在不过是打了下手背而已。
　　他已经很会疼人了。


第64章
　　焦尸被抬到了市局法医室, 疯疯癫癫的刘骏风也被关了起来。骆瑾自己回了家。
　　容昭带着周烨去医院包扎伤口,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
　　医院里没什么人, 容昭让周烨坐下来休息：“别乱走动，我马上回来。”
　　又从口袋里拿出来一颗从办公室带出来的水果糖塞在周烨手上：“觉得疼就吃这个。”
　　说完拿着病历本走向挂号窗口。
　　周烨靠在椅背上，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橘子味水果糖, 又抬眸看了看正在帮他挂号的容昭，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以前都是他随身带着糖哄他, 现在他也可以享受这种被人惦记着哄着疼爱着的待遇了。
　　被容警官贴心照顾着的感觉真不错。
　　等容昭挂好号回来，周烨瞬间把脸上甜滋滋色眯眯的神情换成了一副天塌了地陷了我是不是完蛋了的模样, 拧眉道：“好疼，容容, 我好疼，我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容昭一边低头看着挂号单上面的排队号码, 抬眸看着周烨浮夸的演技, 承认被他逗得有点想笑，没有掩饰脸上的笑意，一双狭长的眼睛弯了弯：“你没有快要不行了。”
　　“啊，”周烨鬼叫一声，表情犹如雷劈一般, 捂着自己的肚子，“那我是不是怀了~~”
　　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往这边看, 有个老人甚至露出了费解的神情, 琢磨着, 这怀了孕的大姑娘怎么长得跟男人似的, 声音也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