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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20)

作者:孟还 时间:2021-05-30 08:35 标签:年下 HE 先婚后爱

  二人今日蜜里调油,李顽本把这事抛在脑后,瞧见曹懿这样的反应,才又想起在京中发生的一件事。
  那年曹懿进京去看他,带李顽故地重游去京中最大的酒楼。
  曹懿酒后吐真言,说李顽读完书回到流州,他就不再管李家的事,把属于李顽的东西通通还给他。本就是阴差阳错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如今大少爷一死,虽说是给山贼杀了,也算他们大仇得报,也到了他与李顽分道扬镳的时候。
  彼时李顽春风得意,正了却一桩心事,外加在京中混得如鱼得水,进出间相随的都是世家子弟,自是一番年少气盛,不把曹懿的话放在心上,只觉曹懿就是那碗中肉,池中鱼,他志在必得,曹懿也无处可逃。
  近十年相伴的时光,早就不是靠对同一人的仇恨所维系。可如今看来,他从来对曹懿都拿捏不得,算计不得,总是算来算去算个空。
  二人下车,正要往房中走,曹懿却回头对蚕豆大枣吩咐道:“你们去休息,今晚不用伺候。”
  蚕豆大枣转身而去,李顽心中更加忐忑,再见曹懿回到屋中把门关上,知他这是有话要说,心中不免一凛。
  果不其然,曹懿叫李顽坐下,开门见山道:“我不想跟贺公子有所牵涉,也不想你跟他们交往过甚,白天跟你提的,想要你铺子,房契,不是玩笑话。”
  曹懿想要什么,李顽给就是了,可送上门的生意不做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顽一愣:“什么意思?你可知贺鸣是什么人,我不信你猜不出。”
  “那又如何,不想就是不想。”曹懿不欲争辩,只心平气和道:“上了他们的船,便一辈子也别想下来,与其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倒不如从开始就划清界限。你若舍不得,明天咱们就去铺中交接,你们李家的生意你这个姓李的自己管,这事我决计不掺和,以后的事情我也不插言。”
  李顽久久不语,神色不定,突然道:“你是不愿跟他们牵扯,还是不愿跟李家牵扯,又或是不愿跟我牵扯?”
  “你这叫什么话?”
  曹懿不悦。
  李顽牙关紧咬,胸口不住起伏,明显压制着情绪,混起来简直不是个东西,讥诮一笑:“晚了,我不止上船,鞋也给淌湿了。当初一心送我上京的不是你?”
  曹懿沉默一瞬,面露不忍:“后悔了,不该送你去的。自你从京中回来,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又叫人看着害怕……我与贺鸣那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下半辈子若真打算倚仗他们,那咱们不如就这样散了,也好过来日撕破脸皮。”
  “想都别想!”
  李顽一口回绝,他不知想起什么,气得厉害,一张嘴刻薄起来要人命。
  “是,你曹懿是有本事,但不是我从中牵线周旋,你生意做不到这么大。你坐享其成,从未想过我在人前做小伏低百般讨好!现在还要落个我的不是,说我叫你害怕。”
  他话音刚落,便拾起桌上茶杯,狠狠摔碎在地,发了一通脾气,末了心中酸涩,眼圈一红,哽咽道:“曹懿,你这话说得没有良心,我待你之心从未变过,怎就叫你害怕啦,我对你干什么啦我,他温如晦千方百计……罢了,不提也罢,真是吃力不讨好,谁他娘的愿意姓李,谁他娘的愿意天天在外给人当孙子!”
  李顽这次是真动了气,末了一抹眼泪,恶声恶气道:“还说要跟我散了?你凭什么这样待我?”
  曹懿看见李顽哭就没辙,再硬的心肠也给他哭化,想哄他抱他,却知今日此番谈话的重要性,不可心软坏事,只得强硬道:“你自己想想吧,我去隔壁睡,别哭了。”
  李顽再哭一会儿,曹懿便真要举手投降了。
  若换做平时,李顽早就冲上去抱住他的腰。撒泼也好打滚也罢,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李顽也不觉丢人,说什么也得把曹懿哄住叫他打消这念头。
  可今日李顽实在慌神,不知在曹懿面前暴露多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以不变应万变,眼睁睁看他离去。
  真是倒霉透顶,房没圆成,还碰曹懿的冷钉子,悉心规划半年的事眼见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李顽当即火冒三丈,一擦眼泪,摸到下人厢房中去,把刚歇下的蚕豆大枣叫起,喊他们去备车。
  蚕豆睡眼惺忪,好奇道:“少爷,这么晚了,找谁啊?”
  月光下,李顽脸色阴沉冷峻,再没了白日里面对曹懿时,一副天真任性的纨绔子弟模样。
  他手指隐隐抽搐,继而五指狠狠一攥,掐着手心,皮笑肉不笑道:“去温大人,温如晦家坐坐。”


第18章
  李顽心中有气,怒中带疑,不知那天温如晦都跟曹懿说了些什么。
  按照曹懿的性子,既已猜出贺鸣身份,不应该直截了当地拒绝才对,更不要提让他与之划清界限的警告。方才在气头上,对上曹懿就方寸大乱,现在冷静下来,心中一沉,只怕曹懿已猜出些什么。
  温如晦住处离得不远,巷中坑坑洼洼,马车过不去,李顽只好下车,命大枣蚕豆不许跟着。温如晦正倚在桌案上看当地县志,一盏油灯明明暗暗,未察觉李顽进来。
  李顽冷淡开口:“没睡?”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
  温如晦官职在身,李顽一介平民深夜打扰不说,且狂妄至极,人还没到,便让大枣先一步通知,让温如晦恭候。
  温如晦往他身后一瞥,见他一个小厮也没带,竟是独自前来,不免紧张,捻纸的手下意识往桌下摸,李顽顺势看去,见他在桌下触手可及的地方藏了把生锈的镰刀,只一下便能握在手中,叫李顽皮开肉绽。
  这动作惹得李顽嗤笑一声,讥诮道:“你怕什么,没看见我空着手?便是杀人,那也得找个趁手的家伙。”
  李顽噙着笑,一边笑一边打量温如晦的住处,屋中一塌、一桌、一柜,再多的便没了,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在李顽看来也简陋至极,当官当成他这样,乃是独一份。倒是墙角堆着不少古玩字画,还有个开了一半的盒子,隐隐露出灿灿金光。
  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显然是当地乡绅提前得知温如晦调任的消息,拿来讨人情卖好的。
  只是这呆子忒不识趣,竟还在上面贴了条子,将送礼人姓名、何日收到、收到什么列得清清楚楚,打着他日归还的主意。
  李顽只觉好玩可笑,与其尽数归还,倒不如留下几件相对来说不是那么值钱,在人情世故范围内尚可接受的东西,也好叫当地乡绅放心,话不能说死,事不能做绝。
  他正打算开口指点几句,却听温如晦忽地出声:“你杀人靠的不是手?”
  李顽忽然不笑了。
  他转头,冷冷地盯住温如晦。
  温如晦只觉毛骨悚然,像被条吐芯子,随时发动攻击的毒蛇盯住,情不自禁忆起那日阴风阵阵,他见到李顽从破庙中走出。
  那天李顽一身锦衣,却半边染血,先是面露茫然,又突然放声大笑,像尊活生生的煞神。温如晦一介书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得抖如筛糠,两腿发软,当即跌坐在地。
  李顽听见动静,闻声忘来,二人四目相对,李顽神情厌倦,并不介意被温如晦撞破,也不问他看见多少,只冷淡开口:“跟着我做什么?”
  彼时温如晦已被吓傻,自然是李顽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我,我收到曹懿的信,说你一人在京,叫我多……多关照你,我,我,我寻到你的住处…齐,齐家的公子说,说你刚出去,我不放心,就,就跟来了…”
  李顽没吭声,却抬脚朝温如晦走来,温如晦当即吓得面如土色,手脚并用地爬开。
  天上开始下雨,闪电当空劈下,撕开半边黑暗暮色,温如晦借机瞧见了,李顽竟然在笑,笑得温如晦毛骨悚然,有人死了,他居然还在笑。
  李顽继而抬手,借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慢条斯理地抹干净半边脸的血,他一声轻叹,遗憾道:“算了。”
  雷声隆隆作响,温如晦吓得一抖,眼睁睁瞧着李顽身一转,视他为无物,竟肯就此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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