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莲花误入限制文(232)
“不能湿着头发睡觉,知道吗?”
她终于如愿看见棠溪珣躺进她铺成的小窝里,心里有一股甜蜜在荡漾,好像又是当年那种刚刚生了这孩子不久,把小小的幼崽抱在怀里的感觉。
靖阳郡主揉揉棠溪珣的头,给他把被子掖好,想着不能再打扰他了,便道:“行,你好好睡,娘走了。”
说完之后,她转身要走,却突然听见棠溪珣叫了一声:“娘。”
靖阳郡主停步,转身:“怎么啦?”
“如果我……”
棠溪珣问:“如果我没什么出息,丑丑笨笨的,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失望甚至痛苦的事情,你们会后悔像现在这样对待我吗?”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很没头没脑,所以刚刚问出来的时候,其实有一点担心靖阳郡主会刨根究底,可是靖阳郡主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她甚至一点都没有犹豫,就回答棠溪珣:“不会。”
棠溪珣反倒怔了一怔:“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
靖阳郡主摇摇头,笑看了他一会,带着几分无奈叹道:
“怎么可能没听清呢?你是我生的,在娘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今天看见你来,娘就知道,你肯定遇上什么想不通的事了。”
靖阳郡主的话里有一种让棠溪珣不熟悉的亲昵,和外人说什么事的时候,总是要考虑很多东西,要权衡要斟酌,还要思考怎么表达,可是在家人面前,这些都不需要。
靖阳郡主柔声问:“怎么啦?是不是和你表哥还有管侯他们有关系?”
棠溪珣道:“我……”
他一时僵住,大概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神情中少见的带出来了几分无措。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靖阳郡主见状,就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在他的被子上轻拍着,说:
“你们的那些计划,娘听你爹提过几句,也知道了你和管疏鸿的关系。娘觉得挺好的啊,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困扰。”
“喜欢,你就和他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按照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更没必要顾虑我们的想法。”
其实棠溪珣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绝对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事情,可这时,他已经被靖阳郡主说的愣住,实在没想到,对于自己和管疏鸿,母亲会是这样一幅态度。
棠溪珣忍不住说:“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比如京城里现在肯定有很多传言……”
靖阳郡主笑了笑,叫了棠溪珣一声:“珣儿。”
棠溪珣微怔:“嗯。”
靖阳郡主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虽然这双手柔软细腻,保养得宜,但抚在皮肤上,依然隐约感觉到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我的儿子,有时候我想想,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你生下来那么小小的一个,现在就能长得这么聪明,这么好看呢?”
棠溪珣被说的有点窘,垂下眼睛不说话,但脸还是给摸的。
“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一直以你为荣,觉得你做什么都好。所以每次有风言风语传过来,我就想,看我们珣儿多厉害啊,要是不厉害,怎么会有人有兴趣去谈论你呢?”
靖阳郡主说着,也忍不住有几分小得意,说道:
“再说了,想想你娘吧。你瞧我这么跋扈,被人议论的时候更是多了去了,年轻的时候他们说我嫁不出去,嫁给你爹了,又说我绑了他逼的,我只当这些人都在狗叫,还能当真不成?”
棠溪珣听的一愣一愣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啦。”
靖阳郡主道:“所以别管那么多,就去做你想做的。你看我这一辈子,可能是能力有限,性格也不够坚定,有好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成,我明白那种遗憾的感觉。所以,我的心愿就是,不要让你像我一样经历那些。”
棠溪珣说:“那如果做了,但做得不对呢?”
“有什么对不对的。”
靖阳郡主笑了笑:“你当下最想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的选择。未来总是会变的,对还是不对,你又不能预知,就不要掂量太多。”
她看出了棠溪珣的迷茫,也看出了这种迷茫犹豫可能更多地就是来自于对身边的人的顾虑。
虽然棠溪珣这次回来,她真的很高兴,但是靖阳郡主不希望棠溪珣太想着他们。
这是从当初把孩子送入那座深深的宫廷时,她就做好的决定——
只要棠溪珣能够过得健康,幸福,那么,她宁愿当一个被遗忘的母亲,远远地祝福着他。
棠溪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说道:“嗯。”
他躺了一会,闷闷地小声说:“上次的伤……已经好了吧?”
靖阳郡主知道棠溪珣说的是上回遇刺的事,笑着说:“本来就是些皮肉伤,除了几道小疤,什么事都没有。”
棠溪珣“哦”了一声,闭着眼睛没睁开,只是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靖阳郡主还以为他是嫌热,摸了下他的手背,问:“被子厚吗?”
棠溪珣却直接把手伸给了她,眼睛依然紧闭,弄得像是要英勇就义似的,闷闷地说道:“给。”
靖阳郡主怔了怔,从棠溪珣的掌心里拿出了一盒药膏,上面贴着“祛疤”的纸标签。
手指攥紧,她把那两个字看了又看,又去看棠溪珣的脸。
他的脸庞那样清晰,那样柔软,从一个在她腹中逐渐成型的小小胎儿,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自己,很多次差一点点,就没能把这个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
靖阳郡主用力地让自己的嘴角弯起来,轻轻地说:“谢谢你。”
她弯下腰去,把棠溪珣抱进怀里,棠溪珣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就像一只小羊羔。
他的身体温暖又柔软,还有点不老实地试图挣扎,靖阳郡主实在太想抱一会了,所以敲了一下棠溪珣的脑门,说:
“不许扫兴!”
棠溪珣:“……”
他只好就这么两眼发直地被抱着,嘟囔了一句:“你该把我的窝压塌了。”
两人就这么窝在一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靖阳郡主轻轻地拍着他,棠溪珣也就慢慢地睡着了。
他睡得很好,一个梦都没有做。
第二天早上醒来,棠溪珣发现靖阳郡主已经走了,他自己老老实实地蜷在床中间的位置。
他的窝也没有乱,不知道是不是靖阳郡主趁棠溪珣睡着了又偷偷给他捏了一遍。
反正好像这样睡,确实要睡的更好些。
棠溪珣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窗外,太阳都已经升的老高了。
从他的房间往外面望,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大鱼缸,一个下人正在鱼缸后面扫树上的落叶。
扫帚划在地上,沙沙的直响。
甚至连重生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恍惚如时光倒流般的感觉,棠溪珣探身过去,轻轻把窗户推开了一点,让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来。
做完这件事不久,他的门就被敲了敲,紧接着,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来人站在门口瞧着他,声音轻轻的:“珣儿,醒了?”
是棠溪柏。
棠溪珣愣了愣,点点头,棠溪柏就很自然地问:“一会起了床就吃饭吗,还是等等再吃?”
——哦,原来大家是要一起吃饭的。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掠,棠溪珣下意识地说:“我……我起来就吃。”
棠溪柏冲了笑了笑,让他别着急,又给棠溪珣把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拿来,放在他被子上,摸了摸他的头,出去吩咐下人备饭了。
在这处宅子里,和父母住在一起,所有伤感的、温馨的回忆都一齐涌上心头,哪怕他回来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想要寻求什么温暖,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琐碎还是让人如此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