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65)
但好在汤热了,姜焕揭开盒,找个碗,汤底和面混一起,拿筷子就吃。
第一口就烫伤了,他放下碗,明明是宣昶用的面,宣昶留的汤底,但就是做不出他做的味道。
厨房里弥漫烧焦味,姜焕才发现没开抽风机。他想抽烟,可宣昶不喜欢他抽,早就逐渐戒掉了。
这时身上没烟,只能站在灶台边,等那碗面凉,不浪费,全部吃下去。
这座院子里处处是宣昶的影子,只有影子,人不在。宣昶不在,姜焕只有早睡。
他很早就洗完澡躺上床,然而上床再早,也要熬到十二点,才算一天过去。
每一天都象被拖得无止尽的长,小时变成天,天变成周,周变成月,月变成年。
巨大的架子床拉起床帘,没有一丝光。姜焕躺在床上,无法入睡,连个“太亮”的藉口都没有。他翻到宣昶那边开手机手电筒翻找,掀起枕头被子床单,哪怕找到一根头发丝都好。
但是找了半个小时,什麽都没有。
他贴着枕头嗅,蛇类伶敏的嗅觉还在,勉强嗅到宣昶用的男香。
清淡的,节制的,那麽半缕难以追寻的气味。
香水瓶里的香味什麽都不是,只有被宣昶留下的气味才有价值和意义。
姜焕原以为枕上的余香能让他好歹睡个觉,让他的意识误以为宣昶还在他身边床上,伸手就能搂住,半夜能半睡半醒死死抱住。
没想到这味道更提醒他宣昶不在,他压根连宣昶此刻在哪里,好不好,都全无头绪。
姜焕躺着看了一夜床帐顶,五点左右等到天亮。
第68章 十八
天色晦暗,入秋时节,天色却暗得像深冬的傍晚。
床帐里透入一点光,象萤火虫。姜焕猛然睁眼,自己移动的速度都迟缓下来。时间好似变成实体,变成浸浴他的水。
熟悉的感觉叫他想起上次地藏王真言里的精魄,果不其然,他穿着T恤睡裤盘腿坐在床上,光点越浮越近,符咒飘到他面前,又是那个圆寸帅哥。
“宣昶返祖化龙,被封三十三年。三十三年后,你们会与神仙有一战。”
姜焕盯着他,“为什麽?”
圆寸帅哥一笑,“神仙让龙族繁衍艰难,以此灭绝龙族。但据我所知,龙有某些无法替代的能力,所以神仙需要一个能被掌握的龙族傀儡,宣昶早就被选中。”
姜焕对此不意外,龙莫明其妙就灭绝了,水族也都不孕不育,实力大减,很容易阴谋论到神仙上。
柳类为什麽对返祖深信不疑,他怎麽能从地府脱身,蛟龙怎麽就都信他?
如果真言里的精魄说了实话,那麽一切都是神仙的谋划。蛟龙和柳类都是让宣昶返祖的药引子,用完就成药渣了。
可说得合理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姜焕笑,“喂,我怎麽知道你不是跟神仙有仇,挑动我们去跟神仙斗?”
圆寸帅哥有点无奈。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的时间不多,把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
姜焕没反对,圆寸帅哥说,“三十三年后,是他们推算出的关键节点……”
大概的意思举个例子,就是神仙们一直在准备一个核弹——核弹这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想发射就发射的,他们从选中宣昶起,就在准备发射。
这颗核弹足够让宣昶成为一颗听话的棋子。
姜焕脑海内闪过无数有宣昶的画面,他们会对他做什麽?宣昶可不是一个会被操纵的人。
直到他再听到圆寸帅哥的声音。
“……你是个意外。你父亲盗给母亲服下的仙药是火中之精,原本还需要两千年炼成。为了操纵宣昶,他们连他的姻缘都不会放过。宣昶的姻缘必属火,凤属火,他们就为他造出凤种。原定要让凤种之母服下火中之精,早早返祖成为赤凤……”
但是阴差阳错,被姜焕抢先一步。
“计划都被你搅乱,所以他们在你身边留下耳目,你的弟子——”
姜焕道,“打住,我不想知道。”
圆寸帅哥叹口气,身影渐渐变淡。
天色也已破晓,日出东方,寄居在真言里的精魄即将散开,彻底消融。
姜焕和他两两相对无言,这位兄弟也该是神中的一员,高高在上,怎麽背叛了自己的阶级阵营?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三四十年,最多五十年,足够一个人变成亲友挚爱都完全陌生的样子,变作另一个人。而神的寿命动辄以千年计,寿命太长,就意味着可能发生各种各样的改变。
姜焕抱起手臂,“你到底是谁?”
帅哥笑,“我在真言中,你说呢?”
姜焕用法力探寻过他的真身,什麽都没看到。
地藏王失去了听谛。听谛刚好有个特性,任谁也无法看出真身。
姜焕问,“听谛?”
那帅哥闭上眼,竟有几分宝相端庄。光照在面上,象愉快的笑,又象没在笑。
“我不是听谛。现在的听谛,在代替我。”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是地藏王?
姜焕倒吸一口气,要再仔细看,真言中残留的精魄已经灰飞烟灭。
早八点,姜焕又做了一碗失败的面,三两口吃完,去医院接小鸟。
小鸟住在中日友好医院,早八点堵得一塌糊涂,医院门口还限流。
姜焕那辆兰博基尼卡在路上,成为大马路上的焦点。
道旁树见黄,他记起小张天师絮叨过,金鳌大爷在医院旁边开瑞蚨祥卖寿衣,路过就扫了一眼,寿衣店重新开张。
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纷纷扰扰,一切都回到事件以前,回归平静又热闹的人世生活。
姜焕长驱直入停了车,和他抢车位的本田灰溜溜挪走。
他走进病房,“收拾好没?”
小鸟背上书包,坐在床上,听见声音就往地上跳。
毕阿宝小同学还是白皮肤丹凤眼,头发稍微长了,梳得整整齐齐。
小同学白又瘦,以前像根花生芽,现在身上瘦了一圈,显得不大的脑袋都大了,活象一颗绿豆芽。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麽,但听小张天师说,他和姜焕打了一架。事后宣昶还回不来了。
小同学想说话,死死绷着却说不出来。
姜焕看他头顶,小同学不知道他会一大早来接他,却把自己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他想回那个院子,想过之前几个月习惯了的生活。也许他在害怕再被扔开,扔回无亲无故的嶓塚山。
姜焕想起真言中精魄的话。
小鸟居然是给宣昶内定的对象。
姜焕忍不住嘲笑,“龙配凤,他大爷的太俗了。”
毕阿宝困惑抬头,姜焕揉乱他的头发,把书包一提,从他背后提过鸡窝似的头顶,拎着小同学的书包,“走,我带你吃饭,吃饱再回去。”
小鸟要吃素食饮清露,姜焕带他到雍和宫旁边吃素。
两个人也要了一个小包间,侍应小姐以为是妈妈不在,爸爸带娃,瞬间多了几许温柔周到。
包间里有香道表演,小鸟受不了熏,姜焕请表演的小姐停下。
侍应生一道一道上菜,都是新鲜应季的瓜果蔬菜,小鸟乖巧地一道一道吃,看得出还挺喜欢。
要在平时,姜焕早就叫起来,没肉,一道菜就一口的量。可这几天连胃口都没有,往嘴里塞东西也就是安慰肚子。小鸟没听见他说话,三番五次悄悄看他。
经此一变,小赤鷩没有当时说纵火就纵火,趾高气昂的模样,更沉默内向了。
姜焕开口找话茬,“怎麽瘦了这麽多?”
毕阿宝低声说,“疼。”
疼到吃不下,睡不着。
姜焕停了片刻,才放下筷子。
“返祖的时候,很疼?一直疼?”
毕阿宝有些吃惊,又有些茫然。姜焕听着是在关心他,可是他清楚知道,姜焕此时说是感同身受都轻了。
毕阿宝说,“一直疼,要到返祖结束才没那麽疼。我疼得难受……疼到想把骨头都弄断。”
返祖是一种进化,人类无法在朝夕间完成进化,因为身体的细胞不能快速发生改变,变成另一个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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