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移植(106)

　　当时萊尼就喜欢穿着袜子睡觉, 不过他从未感觉到不对劲。
　　萊尼一直是小队长，哪怕晚上有时候也会被教官叫出去，它如此忙碌，穿着整齐地睡觉，随时準备爬起来也就显得非常正常了。
　　江坞耐心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手上戴着的異管局配发的腕表还发挥着作用。
　　三小时冷却期一过，江坞立刻感觉到異能可以用了。
　　他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看向萊尼那边。
　　他们虽然在同一张床上睡, 但并不共枕，莱尼睡在另一头，此时呼吸平稳, 看起来像睡熟了。
　　不过，江坞知道詭物和人类不一样，它们并不睡眠，莱尼只是在闭目养神。
　　江坞思考片刻, 轻轻拉了拉莱尼的被子。
　　“怎么了？”莱尼在黑暗中发出平静的声音。
　　江坞定了定神，低声问：“莱尼，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特别冷？”
　　莱尼坐起来：“你又发烧了？”
　　江坞吸吸鼻子，垂着眼睛说道：“不知道，就感觉很冷。”
　　莱尼于是掀开被子，打算走过来探他的额头。
　　“叮——”
　　一声轻响在江坞脑海深处响起，他发动了洞察異能，在昏暗中死死盯着莱尼的全身，重点看它的脚。
　　它穿着一双黑色的袜子，就算脚上有黑斑也不太明显。
　　江坞瞪大了眼睛，一寸一寸看过去，很快就看见了莱尼右脚的脚后跟上有一塊浅浅的黑斑，隐约浮在那里。
　　这塊黑斑大概只有两个指头大，非常隐蔽，加上黑袜子遮挡，江坞几乎看不清楚。
　　也就是此刻，江坞才发现莱尼的秘密。
　　江坞看着莱尼伸手过来摸他的额头，双目看着莱尼。
　　莱尼微笑：“怎么了？”
　　江坞看它眼睛微弯，笑纹牵动高挺的鼻梁，底下是整齐雪白的牙齿——这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长相。
　　长相、衣着、建筑、史诗……诸多关键词在江坞脑海里汇聚，一则传说一下就从江坞心底里浮现出来。
　　——阿喀琉斯之踵。
　　传说中，海洋女神为了让儿子阿喀琉斯获得永生，提着儿子的脚踵浸入了冥河之中。
　　从此阿喀琉斯的躯体刀枪不入，唯有尚未浸泡过冥河之水的脚踵成为了唯一的弱点，触之即死。
　　海洋女神并非不想将儿子全身浸入冥河之中，彻底消除弱点。
　　只因阿喀琉斯浸入冥河之中后，全身都“死”了，只有脚踵那一小塊皮肤还活着。
　　如果将阿喀琉斯彻底浸入冥河，那么阿喀琉斯就会彻底死去，从此归于冥王管辖。
　　江坞脑子里“轰”一声，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莱尼的这块器官可以救戚猗縱的命。
　　因为戚猗纵的情况几乎和阿喀琉斯是一样的。
　　戚猗纵也被詭物源侵蚀，几乎要墮落为詭物，从此归缥缈无踪的“世界意识”管。
　　如果能给他移植这一小块活的皮肤，那么他将永远有一块皮肤不属于诡物，也不会彻底墮落成诡物！
　　怪不得说，这个诡域的诡物源可以救戚猗纵。
　　太奇妙了。
　　戚猗纵的情况跟所有受伤的异能者都不同，他并不是某个器官受到了急性损伤，他只是被侵蚀了。
　　如果不是这块皮肤，哪怕戚猗纵全身的血液换掉，恐怕也不可能摆脱诡物源的侵蚀。
　　毕竟一整只鲲鹏所蕴含的诡物源是如此庞大，全面侵入了戚猗纵的每一个器官，江坞根本不可能通过手術剥离他身上的诡物源。
　　想到这点，江坞有种虚脱的感觉。
　　他冥冥中感到，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线生机”。
　　哪怕世界意识，也不可能给他们创造必死的结局。
　　前提是，他的猜想是对的。
　　短短两秒，江坞脑海闪过许多念头。
　　莱尼已经将手掌贴到了他额头上，看着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快速转动着，饶有兴致地问：“你在想什么？”
　　江坞在被子底下掐着大腿，道：“想我的公主。”
　　莱尼看了他两眼，说道：“你很快就不会想了。”
　　江坞不说话，只是搖搖头。
　　莱尼轻轻拍了他两下：“睡吧。”
　　江坞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在想事情。
　　他在想，要怎么在不惊动其他眷属的情况下获取莱尼身上的诡物源。
　　获取莱尼身上的诡物源后，他恐怕还得快速给自己动手術，要不然他可能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诡域，而是会取代莱尼成为这个诡域的新诡物。
　　可是，他要是摘取莱尼身上的诡物源，异能会进入冷却期，那莱尼埋在他身上的诡物源他就没办法了。
　　提前摘取也不行，他只要一动自己身上的诡物源，莱尼就会立刻发现，到时候一定会杀掉他。
　　江坞想了两天，最终决定将莱尼带出去。
　　再拖下去情况更不妙，现在只能冒险试试。
　　这天，做好了準备的江坞邀请莱尼出门游玩。
　　莱尼正在用诡物源侵染江坞，江坞对它十分亲近，与之相对的是，它对江坞也非常信任，并不怀疑江坞有别的目的。
　　它愉快地答应了江坞出海钓魚的邀约。
　　江坞猜它平时应该没什么玩伴，才会对这种普通的邀约格外感兴趣。
　　想到这里，江坞内心中有些不忍。
　　他也分不清，这份不忍是来自他的本心，还是被莱尼侵染了，所以不忍。
　　出海钓魚可能是他们共同经历的最后一个活动。
　　江坞对此很重视，特地在城邦里订了最好的小船，买了最好的魚竿魚饵。
　　他进入诡域以来所赚取的银币全都花出去了。
　　正式出发那天，果然如江坞所料，莱尼穿了一身轻薄的衣服，还穿上了皮制凉鞋，只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袜子。
　　这种装扮无疑为江坞发动偷袭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想到要偷袭，心底深处激荡的情绪再次拉扯着江坞，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用手術刀悄悄在手臂内侧划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手術刀够薄，够锋利，没让他流什么血。
　　他之前打算借着海腥味遮掩，不过没怎么流血才是最好的遮掩。
　　江坞在心中松了口气。
　　江坞一直将小木船划到尽可能远的海域，确定城邦里的人就算发现了异常，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才停了下来。
　　莱尼可能很久没出来，有些兴奋，停下船后，先提起了桶，将桶里的饵料洒向海里：“这里真的会有鱼吗？我还从没在这钓过鱼。”
　　江坞：“应该会有？城邦里卖的鱼就来自这片海域。”
　　莱尼甩竿：“那我们试试！”
　　哪怕在玩乐，莱尼也下意识将右脚盘在身下，尽量不露出来。
　　不过这难不倒江坞这个级别的异能者。
　　江坞趁着它转身的时候，从银斑里抽出组装好的手术刀，干净利落地捅到它右脚的脚踵。
　　一击即中！
　　江坞看着插在莱尼脚踵上的手术刀，又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
　　他居然就这么成功了！
　　江坞原本以为，莱尼这个级别的诡物对付起来会很困难。
　　没想到，他的手术刀捅进莱尼的脚踵，就像捅进豆腐里面一样，都没感觉到阻碍，轻轻松松就捅穿了。
　　“江坞？”莱尼还维持着转身的动作，表情凝固在那里，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江坞往后退一步：“抱歉。”
　　江坞捂着胸口，拧着眉警惕地看着莱尼。
　　此时，被侵染的他感觉极其难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
　　同时他还感觉到庞大的能量正往他身体里冲。
　　那应该是莱尼重伤濒死，属于莱尼的诡物源正在飞速消散，一大部分开始往他这个“准高级眷属”身上转移。
　　过了两秒，莱尼的身形一晃，整个躯体像松了劲的绳子，软软地搭在船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