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移植(93)

　　“阿坞。”戚猗纵叫他，声音意外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带有一丝平和，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远離这个诡域，平平安安。”
　　说着，戚猗纵想对江坞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而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还记得，你一直说我从隗松的诡域出来之后就有些奇怪吗？”
　　此时，冲入须弥影的光点已经渐渐减少，天地间的光线變得柔和，暮光取代晚霞，只剩一点余韵。
　　江坞心中充满着不详的预感，人也變得麻木起来。
　　他不肯接话。
　　他心底里有一种難言的恐惧，似乎接话就在接受戚猗纵的临终遗言。
　　戚猗纵说了下去：“当时我變得奇怪，因为我从隗珺阿姨那里知道了个秘密。”
　　“她说，每个文明都有命定的救世者，世界也有世界意志。当出现救世者后，世界意志会不计后果地针对救世者。”
　　“你从觉醒以来，过的诡域就特别奇怪，几乎每一个诡域对你来说都是必死级的难度。因为世界意志在针对你。”
　　江坞脑海中一片空白。
　　戚猗纵低低开口道：“荆队也是其中一个救世者，她异能太高了，高到世界意志几乎容不下她，才会做了这么一个陷阱，想方设法诱杀她。”
　　江坞声音沙哑：“所以，世界意志的第一目标是荆隊，荆隊去世后才到我？你才会在知道荆隊面临死亡后，无论如何也想来救她。因为她去世后，世界意志会对我展开全方位的绞杀？”
　　戚猗纵：“是的，就是这个原因。”
　　戚猗纵喃喃说道：“荆队对人类来说，真的很重要。世界意志如此忌惮她，因为她真的有可能结束诡域入侵的局面。”
　　江坞低头盯着怀里的戚猗纵：“鲲鹏已经被你吸收了，荆队会好好的，她会出去的。”
　　“阿坞。”戚猗纵和江坞对视，目光有些悲哀，“这个诡域对你来说太危险了，离开这。你离开，别让我的努力白费。”
　　江坞的泪滴掉落下来：“你呢？”
　　戚猗纵看着江坞的眼睛：“如果我真的变成了诡物，我可能和这个诡域同在。也许你们结束了诡物入侵，我还能回来。”
　　江坞心里涌现出了巨大的悲痛，他知道基本不可能。
　　当人类转化为诡物的时候，就成了完全不同的物种，很难进行逆转。
　　戚猗纵只是安慰他罢了。
　　戚猗纵拍拍江坞的手：“走吧，别让我的努力白费。”
　　江坞用力抱着他的肩膀，泪水落到他脸庞上：“如果变成诡物的是我，你会走吗？”
　　怎么可能？
　　戚猗纵看向江坞的目光带着不舍。
　　如果江坞变成了诡物，他一定会留下来当江坞的眷属。
　　他怎么忍心将江坞一个人留在这个雪色冰原里？
　　戚猗纵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描摹着江坞的五官。
　　片刻后，他对江坞说道：“你要是留在这里，我成为诡物之前也会驱离你。阿坞，你不該陷在这里。”
　　江坞内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绝望，抱着戚猗纵没说话。
　　此时，海上已经天黑了。
　　无边的天和无边的海就在江坞四周。
　　鲲彻底变为了光点，没入了橘色的须弥影当中。
　　须弥影反而变成了海上的一盏灯，照亮江坞茫然而绝望的脸。
　　他又想到之前在阿尔金国家异能研究中心时，有临时队友向他表白。
　　那时围观的人都看向戚猗纵。
　　最后还是戚猗纵打的圆场，将江坞解救出来。
　　江坞很经常被人表白，对人的感情极为敏感，他自然不可能感受不到戚猗纵的想法。
　　他只是有点害怕。
　　当初他的父母也是因为爱情才结婚，可从他记事起，父母便频繁吵架，甚至打架。
　　等父母离婚时，更是因为厌恶他有对方的血脉，直接将他遗弃。
　　他恐惧走上父母那样的老路，那样激烈而浓郁的情感，好像把此后的所有情感都提前消耗掉了一样。
　　如果人一生的感情有数，他情愿把这些感情用作发小情，细水长流，而不是这短短几年时间挥霍而光。
　　他不想重蹈父母的覆辙。
　　戚猗纵清楚他的想法，从来没有逼迫过他。
　　哪怕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实际相处根本不像真正的发小，戚猗纵也依然愿意后退一步，给他更多的空间和时间。
　　江坞抱着戚猗纵，在冰冷的海上想。
　　他其实知道自己有一点点心理障碍，那么多选修课，那么多拓展阅读，那么多心理分析都告诉他，他的想法可能和大众的想法有些出入。
　　有时候他也会想，也许他該去做个心理咨询。
　　可他总是没有时间，他总是想，很多事情没必要揠苗助长。谁没有想不通的事？咨询治疗所获得的结果未必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他应该听从自己的心。
　　也许，现在是正常的社会，他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琢磨，最终想通。
　　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他真的没想到，他们的时间居然那么短。
　　不。他是知道的。
　　他急诊医生出身，见过太多的意外。
　　有时候只是正常的吃饭喝水，上下班，意外就发生了。
　　死亡通常并不隆重，相反，它非常简單。
　　简单到好像是日常生活中的某个自然现象，简单得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荒谬。
　　而此刻，戚猗纵要失去生命了。
　　江坞能感觉到戚猗纵开始高热、大量流汗、意识也变得虚弱。
　　他还能隐隐看到，戚猗纵的胸腔出现了黑影。
　　那是用异能看到的，诡物的弱点。
　　江坞自从觉醒异能以来，从来没想过异能可以用到戚猗纵身上。
　　江坞在海里坐了很久。
　　他尝试过从背包里取出药剂给戚猗纵用上，可所有药剂都无济于事。
　　戚猗纵承受了一整个世界的恶意。
　　这并不是用人力就可以将他拉回来的事情。
　　天黑了，又亮了。
　　江坞的眼睛发酸，酸疼得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也许不只是重影跟幻觉。
　　他抬头看向来人，张开干裂的嘴巴，嘶哑地说道：“荆队，你来了？”


第66章 母亲的悲歌
　　荊淩寒驱使着身下的眷屬魚, 站到了江坞和戚猗縱面前，张开手掌。
　　一道光影从她手掌上方浮现，江坞用力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睛, 才发现那道光影是鲲。
　　鲲在她手心上方欢快的游着, 时不时像海豚那样跃出水面。当它跃出来的时候，它便在半空中化为鹏, 扇动着翅膀缓缓飞舞。
　　江坞看着鲲鹏的光影, 又将目光移到荊淩寒脸上。
　　荊淩寒低声说道：“我扣留了一部分鲲鹏的能量，戚隊没有完全吸收, 他暂时还不会堕落为诡物。”
　　江坞心头一鬆，紧接着又沙哑地问道：“只是暂时？这种情況不可逆嗎？”
　　荊淩寒蹲下来查看戚猗縱的情況：“暂时稳定住他的情況，接下来我们再想办法。”
　　江坞看着她, 不确定要不要相信她：“您有什么办法？鲲鹏是您分离出来的，您應该知道实情吧？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之前没跟我们说？”
　　说到后面，江坞的嘴唇有些颤抖：“我们花了那么大力气，从主世界赶来。结果根本没有诡物，我们也没办法救徐骊，戚猗縱还搭在这里了。”
　　“对不起。”荆凌寒道歉, 目光中带着悲哀, “我忘记鲲鹏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了，我一直以为它是徐骊的异能。”
　　江坞：“所以，那些预言是真的嗎？我们真的能平安将人救出去, 还是说那些预言也是骗人的？”
　　荆凌寒：“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平安出去，不过我想异管局應该不会骗你们。”
　　江坞抱紧了昏迷的戚猗縱，喃喃道：“我已经分不清真假，不知道该信谁了。”
　　荆凌寒陪着他一起沉默了下来。
　　海面依旧平静。
　　朝阳升起来了, 带来了万点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