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过速(28)
“你走吧,”他说,“以后也不用来了。”
宋雅香睁大眼睛,把到嘴边,还哆嗦着的句“什么”咽了回去。
靳博涛后退开,坐了回去,“念在多年情分,”又有浓重的烟雾从他嘴中泄出来,他有点焦躁,逼着自己说出最后几句话:“你把儿子弄来这里也不容易,就先在这个城市待着吧,直到儿子高考完,到时候不要再回来了。”
宋雅香腿有点软,她险些就跌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不过最终她只是那么站着,脑袋像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嗡嗡作响,靳博涛的脸近在咫尺,她强忍着,没说一句话挽留哀求的话。
她想着儿子,想小时候的温瑾然软软的叫她“妈妈”,长大后对她的依赖,她不止是靳博涛的女人,还是一个人的至亲,现在转身走开就能帮他的儿子解决掉人生大患,再开口无异于愚蠢至极。
——这几秒,估计是她自打被生下来后维持尊严最成功的一次。
她慢慢地直起了脊梁骨。
“等等,”靳博涛又道,“你跟了我这些年,我送你的东西不多,改天我让助理给你划点钱,剩下的,你儿子那边……怎么做你应该懂。”
“您放心,”宋雅香挽起鬓角碎发,“天底下有几个父母愿意孩子去走弯路,我会好好管教他。”
靳博涛的表情看不出波澜,他抬手一招,姿势就像轰走他某个不重要的下属,宋雅香僵着脸,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转过身去了。
大门没心没肺的朝她敞开,周围仆人不认识她,也没人停下手头的事情跟她打招呼,宋雅香脚步虚浮,也带着如释重负的轻盈。
迎接她的,将是新生。
*
回到家时,温瑾然正直直地坐在沙发上,宋雅香打开门,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关上门,鞋都没换,“怎么了?”
温瑾然直视她,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你去哪了?”
宋雅香以前去靳家,都是拿上班这类的借口来含糊过去,现在却有点心虚:“妈妈当然是去忙些事情了,离上晚自习还有段时间,你去睡会儿吗?”
温瑾然不说话。
“去睡会儿吧,好吗?”宋雅香走到他面前,去摸他的头,“这几天看你学习太累了,精神都不太好。”
温瑾然避开了她的手,让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说话一向温和,这次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之势,“我为什么精神不好,您心里不知道原因吗?”
宋雅香垂眼看他,声音冷了下来:“学生除了为学习消耗精神,还能因为什么呢。”
这是句陈述,是警告,更是给温瑾然的台阶,温瑾然听懂了,却不想顺着她的话往下,他站了起来,对着她道:“靳闻冬去哪了?您知道的吧。”
宋雅香看着顽固倔强的儿子,简直心力交瘁,她面上从温柔转换成了完全的严厉,颦眉的样子找不出一星半点的心软:“你的同学去哪了,我怎么会知道呢?”
“妈……”温瑾然软了嗓子,声音有点抖,“您告诉我吧,靳闻冬究竟跑哪去了?学校他不去了,他家里也找不到他,这都好几天了,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
“我怎么会知道呢?”宋雅香还是那句话,“你不睡觉就去学习吧,高三了,尽量把分数考高点,我们找个外省的好学校。”
从小宋雅香都没这么对待过他,他茫然无措的住了嘴,憔悴的脸色更难看了。
宋雅香过去就要把他往卧室里推,温瑾然站着不动,他是成年大男孩了,泛起拧来,宋雅香根本奈何不得他。
他动动胳膊,把宋雅香推开,抿唇道:“妈,刚才,是靳闻冬的爸爸把你叫过去了吧?”
宋雅香差点失声叫出来,她想问温瑾然怎么知道,然而马上忍住了,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将她的心思暴露的无所遁形。
温瑾然说:“靳闻冬的爸爸来学校找过他,我看见过,后来又在校门口见过你和他爸爸在一起。”
宋雅香惊恐的心安了一半,她刚才以为靳闻冬已经把她和他父亲的关系告诉了温瑾然,还好不是,他只是见过……应该以为靳博涛只是自己的上司。
她稳稳心神:“那又怎么样?回卧室去吧,今天我给你班主任请假,趁晚自习休息休息吧,然然,你不要逼我。”
温瑾然失魂落魄:“妈……”
宋雅香狠下心,指着卧室,放柔声调:“然然听话,去睡一觉,睡醒就好了,我们是普通小老百姓,就该过平淡的日子,妈妈以后还指望你能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让妈妈安心过晚年呢。”
温瑾然还是不肯进去:“可是……”
“没有可是,”宋雅香直直看着他,“然然,那种人,不是咱能高攀起的,更何况,我生的是个男孩子,不是女儿。”
温瑾然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宋雅香催促他:“进屋吧。”
温瑾然浑浑噩噩,神经似漫游在天边,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只知道机械性向前迈腿,卧室里的那道门紧闭,拧开门把,经常坐在床上对他笑的那个人,倏而变作了团虚无的空气。
这个卧室只剩他一个人了。
我这是被抛弃了吗?他难过的想。
靳闻冬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在被他的母亲发现之后,难道这些日子都是他心血来潮和他谈的场恋爱游戏吗?
不然为什么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消失掉。
温瑾然坐在床上,看向床边的小桌子,台灯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想起靳闻冬还在这里的时候,两人对着头写作业,靳闻冬偶尔抬起头来看他,眼中的柔情,怎么能作假?
他埋头进被窝里,被窝里也是冰凉凉的,他的世界失去了另一个人的驻足,仿佛一并连感知这个世界温度的能力也失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间,听见门外有人在叫他,温瑾然听出来是宋雅香的声音,可能是叫他出去吃饭,他没搭理,转了个身,把被子夹在怀中。
他的头昏昏沉沉,有点不易察觉的刺痛,鼻子被堵住,呼吸不上来,似乎是感冒了,脸颊烫的惊人,不过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黑黝黝的房间静的要命,他吸吸鼻子,声音响的几乎要从房间里荡出回音。
宋雅香终于不喊他了,他松了口气,翻个身,一瞬间天旋地转,差点没从床上翻下去,手脚都软弱无力,几乎撑不起身体来。
他咳嗽了下,明白坚持了一冬天都没生病的身体算是完了,靳闻冬精心呵护了他几个月,只是离开短短几天,他就把身体搞垮了,知道后估计要生气。
温瑾然咳着咳着笑出声来,眼角湿润了,把手机拿过来,翻看他这几天给靳闻冬发过去的微信,总共几十条。
有他拍给他的作业,还有道早晚安,最多的消息是问他究竟去哪了。
他抹掉眼泪,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哆哆嗦嗦又打过去一条:[你还要不要我了?]
发完他就想撤回,这话太卑微,太不像他的性格,这时候他应该沉默,等着靳闻冬有时间了回来,和他解释好一切,然后默然地接受剩下的结果。
沉默是他最大的自我保护,可是现在他连自己最后的防备都抛下了。
还没过时间,他一滴泪掉在了手机屏幕上,撤回键就在指尖下方,他顿了顿,始终狠不下心。
几秒钟——大概两秒钟,他这几天里始终没有动静的聊天界面终于震动了下。
靳闻冬发过来条消息:[要,全世界人都能不要,就我的宝贝不能不要。]
紧接着又是一条:[宝贝,我在你家楼下。]
第48章 重逢
靳闻冬从家里逃走时,和家里的保镖搏斗了有半个小时,在奋力逃跑失败被扭送回屋里去之后,选择了跳窗悄悄溜走。
后果是差点摔断了腿,扭伤了胳膊。
温瑾然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先是从卧室的窗户向外张望,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随即他匆促打开了卧室门,客厅里关了灯,宋雅香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心脏跳动的声音占据了他整个大脑,“咚、咚、咚”,响得令他害怕,怕吵醒宋雅香。
他关上家门,脚步如飞,几次几乎要摔倒,楼道里是他急促的呼吸声,他头晕目眩,扶着墙,出了单元楼的门。
不远处,靳闻冬正直直地望过来。
短短三天。
恍如隔世。
温瑾然不敢靠过去,只怔怔的站在原地,眼角还有湿润的泪痕,抽抽搭搭的打着哭嗝,脸上哭得通红,抹了把脸。
蓦地,靳闻冬动了,他脚步蹒跚,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温瑾然面前,抱住他,使劲把他往怀里摁,几乎把他勒到窒息,他感受着温瑾然的哭泣,心疼的无以复加,低头虔诚地亲吻他的头顶,炙热的吻一个接一个,火热的令人心醉。
“宝贝受委屈了,哦不哭不哭……”他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温瑾然的后背,“这两天过得还好吗?”
温瑾然埋在他的胸膛中,双手揪住他领口的衣服,紧紧地,不说话。
靳闻冬用下巴抵住他的头顶,浑身的疼痛都在这一刻变得虚幻,这些天悬着的心骤然落在了实地上,他脑袋都有些晕眩、飘飘然。
在翻窗跳楼时,他没什么感觉,直到见到温瑾然,才突然一阵后怕,后脊都出了层冷汗,为自己的鲁莽。
然而还好上天是厚待他的,让他顺顺利利逃出生天,来到了温瑾然的楼下,他打开手机,手机是和保镖打架时偷的,那些人并没有搜出来,上来消息提示就是满的,温瑾然的聊天界面被他置了顶,第一个点进去的就是他。
别的他也没有心思去看。
他心疼坏了,心和身上的伤一切疼,一时竟分不清哪个疼得更厉害点,尤其在看见温瑾然的眼泪后,对父亲的□□强横简直产生了点恨——以往他是不在乎。
幸亏靳博涛并没有伤害温瑾然,不然这点恨上可能还要再加上点恨,看到他都想扑上去咬,恨得牙痒痒那种。
抱了一会儿,温瑾然松开他,顺着他的胳膊往上攀,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你这是怎么了?都破了。”
靳闻冬后知后觉,迟钝地摸他指的地方,指尖上沾染了点血,原来是脸上划了道口子,他居然没感觉到。
温瑾然看他神志恍惚,急急忙忙去扯他衣服,低头发现他一裤子的泥土,堪称狼藉,他又想哭了:“疼不疼?腿摔到了没有?这几天你到底去哪了啊?为什么回来会带这么多伤?”
“没事,不疼,”靳闻冬摸他的脸,有点凉,把手缩回去搓热了,再贴过去,“这几天,我……被我爸关家里了。”
虽说温瑾然隐隐约约能猜到点,可当靳闻冬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来告诉他,他还是免不了眼前一黑——同一时间被两个家长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挡在他们面前的阻碍又多了一个。
“你爸他……”他的声音带着颤。
“你还记得我打架,差点挨了处分那次吗?”靳闻冬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等他问,直接和盘托出,“和我打架那个人叫肖启,是个街头地痞,和我有不少的过节。”
温瑾然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靳闻冬打架那次他却是记得的,甚至还为此生了气,点点头,他道:“他怎么了?”
“因为那次打架,他进了医院,后来对我进行了次报复,”靳闻冬脑中快速闪过回忆的画面,“他曾经给学校发过我打架的监控,但学校并没有给我处分,他心里应该是恨上我了,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