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过速(6)
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很安静,只剩他悠长的呼吸在耳边。
半睡半醒朦胧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戳他的额头,冷冰冰的,还带着点水汽。
可能是从小与家人聚少离多的缘故,他对任何形式上的肢体接触都很敏感,从来不会主动去触碰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碰他。
因此他立刻睁开了眼,懵懂地抬眸张望。
靳闻冬正略带痞气的冲他笑,手上朝他摆弄着一瓶酸奶,正是戳他的东西,“你怎么又没去吃饭?”
温瑾然很惊喜,“你回来啦。”
“说得好像我走了多久似的,”靳闻冬递给他奶,“拿着。”
温瑾然知道他不喜欢喝酸奶,这个应该是专门给他买的。他不太好意思的收下了,抿着两个酒窝,弯起眼道:“我吃过啦。”
靳闻冬接着挑眉问他:“吃得什么?”
温瑾然小声答:“……面包。”
对着靳闻冬调侃的神色,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面包也算午饭了吧。”
靳闻冬皱眉:“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已经快瘦到营养不良了?”
温瑾然小声抗议:“哪有。”
然后他拧开了酸奶瓶子,当着他的面小口小口的抿。
靳闻冬盯着他不太高兴的表情,莫名觉得这样的温瑾然有点可爱,随即他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对了,”他突然一顿,“你今天上午……去干嘛了?”
靳闻冬伸出手来,摸他的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动手动脚,“怎么?想我了?”
温瑾然瑟缩下脖子,脸颊染上淡粉,他不好直接勒令他拿开手,只能微微扭头躲一下,这态度像是害羞了一样,惹得靳闻冬一阵心动。
他软软的“哎呀”一声:“你说什么呢,老王今天为了找你,都快把孙凯训哭了。”
靳闻冬很惊讶:“真哭了?”
“没,只是个比喻,”温瑾然觉得他重点抓到不太对,但又无力吐槽,“你下次不要再这个样子了呀……虽然我可能没资格说你什么,但是这样真的不太好……”
“行了,我知道,”靳闻冬倒是没有不耐烦,他手伸去揪揪他的耳垂——这个在见他的第一面时,他就想干很久了,刚想继续调戏他两句,拇指碰到了个硬块,“哎,我还没问过你。”
温瑾然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你这个耳朵是怎么回事?”
他问这个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或者伤了人心,因为据他的观察,温瑾然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自卑过,甚至有时直接忘掉了助听器的存在,趴桌子上补觉时偶尔才能想起来一两次,觉得不舒服就会很自然地摘掉。
果然,温瑾然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聊天一样和他说:“我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醒来以后这边耳朵就不太能听到声音了,我记得自己当时差点都不能说话了,现在就好很多啦,摘掉助听器也不至于完全聋掉。”
靳闻冬收回手,侧头托腮看他,神色渐渐有点凝重,也有点懊恼,觉得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温瑾然都没有什么感觉,他这里已经有点心揪起来的疼。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新奇大发了,他挑挑眉毛,扬起嘴角:“算了,揭过这个话题,我们返回上一级——要不要去吃饭?”
“好啊,”温瑾然有人陪着,就觉得食堂没那么可怕了,他乖顺地点头,然后道,“我请你吃。”
到了食堂,温瑾然一马当先,直接去了办饭卡的地方,他为了这个昨天主动在微信上找了桑楠,得知了具体位置还有注意事项。
靳闻冬就眼见他熟练的掏出身份证来,给里面的人递了几张新钞。
他有点哭笑不得,咳嗽两声:“以后我得抱抱你大腿了,小地主。”
温瑾然:“怎么了?”
靳闻冬揶揄:“怎么了,这些钱够我们两个人吃一学期了啊小同学。”
这会他的嘴里已经给温瑾然起了两个绰号了,温瑾然拿着新卡,非常壕气,“你想吃什么,说吧。”
靳闻冬更心痒难耐了,他觉得这个小东西简直是生来克他的,不熟的时候瑟缩着沉默,对他好点,等熟悉了以后他就会加倍依赖你,像只粘人的小奶猫,一举一动都像是在给他撒娇。调戏一下他也就会“喵”两声,毫无震慑力。
而且你对他的好在他看来并不是无偿的,他会想着回报,
吃饭的时候吃到一半,靳闻冬给他挑了几块排骨。
温瑾然的筷子顿了顿,几个眨眼的瞬间——谁也不知道那几个眨眼的瞬间他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样的,但他就是突然想到了办公室里老王中年男子油腻腻的脸,还有他说的话。
“啊,我突然想起来个事情,”他说,“你的头发,是在哪里剪得?”
靳闻冬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这样……”温瑾然这回是真的含羞带怯了,“班主任让我剪头发,不能超过三厘米长。”
靳闻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
当天下午六点多钟,靳闻冬没骨头似的斜靠着温瑾然,站在了某个发廊外。
他扒拉扒拉温瑾然的头发,心里血淋淋的,像被人割了一刀,强作镇定道:“真的要剪?”
第10章 剪头发
发廊中的灯光总是格外明亮,温瑾然乖巧地坐着,头顶上是托尼老师的剪刀在咔嚓咔嚓,挥舞的十分吓人。
放眼十分钟之前,这位托尼老师热情洋溢的迎上来,一箩筐的话还没开头,硬生生让靳闻冬要吃人的眼神杀了回去,只憋出句:“欢迎光临,靳少真是好久没来了啊哈哈。”
靳少并不领情,轻哼一声,把温瑾然轻轻推出去,内心痛心疾首:“给他剪头发。”
托尼心想这位财多人怎么能这么土呢,什么年代了还讲剪头发,说理个新发型多好,多fashion,真的是,一开口就拉低了他们发廊的档次,太掉价了。
但他还是堆满了笑容,看见温瑾然时眼前一亮,“哎呦这个小哥哥真好看呦,准备剪什么发型呀,要个斜刘海吗?还是中分?我也可以帮你把刘海固定上去剪个蓬松短发呦,都很好看。”
温瑾然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犹豫下:“板寸。”
托尼:“……”
他愤愤然给温瑾然洗了头,裹着大毛巾随便在他脑袋上呼啦了两下,剪刀触到他柔软的头发时,还是于心不忍:“小哥哥真的确定要板寸?”
温瑾然真没觉得自己哪里比他大了,让他一口一个“小哥哥”喊着,答应了一声后,方才委婉的表示:“我应该比你小。”
托尼立刻一剪子咔嚓下去了。
走出发廊,大夏天温瑾然都觉得头皮凉飕飕的,不太适应的摸了两把,有点刺手。
板寸这个发型,有时还真不一定颜值高就能驾驭的了,起码温瑾然就不太适合,他长得淡眉薄眼,唇红齿白戴上假发装女人都能以假乱真,可头发一旦没了,光溜溜的脑门直反光。
好在理发师还算手下留情,加上他的额头上有个美人尖,不至于让他的整个脑袋像颗鸡蛋,远处看能看出来是颗头颅,近看也没那么像个女生了。
温瑾然还是比较满意的。
更满意的当然是靳闻冬,他左看右看,觉得这样的温瑾然简直就是颗刚冒芽生长的青草,没了头发的遮挡,娇嫩欲滴的清新稚气,假如林间有缕光芒照过来,正好洒在他的脸上,他伸伸腰,烂漫的样子能要了靳闻冬的命。
靳闻冬爱不释手地摸他的头,道:“还……挺好看的。”
温瑾然不自在地躲他的手,红透了个耳尖,其实靳闻冬的手热烘烘的,不出汗的情况下,被摸一摸还是挺舒服的,他问:“真的?”
不到八点,天色将暗不明,两人走在路灯下,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靳闻冬贴他很近,在影子里看上去就像亲密的纠缠在一起。
他轻轻笑,心底的温柔无意间泄露出些许,“你剪什么发型在我眼里都是好看的。”
这话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实在太超纲了,偏偏温瑾然傻乎乎,没听出里面的暧昧来,闻言还感慨叹气:“也就说不好看。”
靳闻冬心说你哪听出来我说不好看的,有点无力,“你脑袋里的回路怎么这么奇怪。”
“要是好看的话,你肯定不会说出来这种哄人的话啦,”温瑾然认真道,还有理有据,“好看你哄什么人。”
靳闻冬想你还知道我在哄人啊,听见他话锋一转,语气莫名雀跃:“不过其实以前我那个发型更奇怪呀,以前不管去哪都是看我的人,现在少了好多。”
他也不看看几点了,人家该下班下班该回家回家,街上人口当然骤减。
靳闻冬无意间抓住了次重点:“以前的发型奇怪?哪里奇怪了?”
温瑾然理所当然道:“所以人都看我呀,他们看我不就是觉得我奇怪吗?”
他语气细听甚至能听出细微委屈的意味,靳闻冬有点懵,茫然地掐过他的下巴,正对他的眼睛,不敢置信道:“你觉得,街上的人看你,只是因为你奇怪?”
温瑾然:“当然也不全是……就是,我长得……像女生嘛对不对。”
靳闻冬这才发现他沉默归沉默,实际上对于别人的目光,身为当事人他要比旁观者清楚也敏感的多。
思绪兜兜转转半晌,温瑾然也很认真且天真的看着他。
他缓缓点头,“对,像女生,那是因为你好看到让人觉得模糊了性别界限。”
温瑾然哈哈笑。
他看了看时间,随即像只小麻雀似的弹开了,一蹦一蹦的在他面前走,“快点,晚自习快迟到啦。”
靳闻冬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温瑾然笑得如此灿烂。
晚间热浪已经退却,他双手插着裤子口袋,向后仰头,从来没见过如此美好的傍晚。
*
第二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靳闻冬的脸上,他便立刻睁开了双眼。
窗外有叽叽喳喳的小鸟叫,床头上的闹钟还没开始发力,晚间的冷气尚存,一切都宁静而寂然。
脖颈间的黑曜石忘了摘,随着他睡了一夜,好在已经和他的体温融为一体了,倒也没觉得不舒服。
家里没人,他不是很在乎,噔噔噔下了楼,没等保姆起床做饭就出了家门。
昨天下午他在学校理所当然挨了一节课的训,后来给温瑾然剪完头后去上晚自习,路上答应了他以后绝对不再迟到、旷课、惹老师生气,这算是执行约定的第一天,当然要好好表现。
其实他还想得寸进尺问问温瑾然的家住在哪里,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等等,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吓到人就不好了。
昨天接触过后,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点无法自拔了,脑子里塞满了一个人的感觉他从来没体会过,如果不是不能太过分,他恐怕真的要把温瑾然抱进怀里搓两把。
可现实总是很残忍,他只能忍耐。
忍耐的滋味不好受,但当晚上躺在床上时,总还是能挤出点值得回味的东西够他笑笑。
学校正对的狭窄胡同他很久没走过了,自从他收拾过肖启以后,实在不想路过那里去看一群愚蠢至极的小混混装x,因此几次都故意绕过那里。
结果他今天无意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从小路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