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乐意(12)
叹口气,将有客将至的话咽下,“睡醒了再告诉你。”
顾朝岸缓缓抽出手来,对熟睡的小孩又补上一句,“睡吧。”
沈庭做起了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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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岸休息了一阵,没料到客人提前到访。
六点多,吴嫂正在准备晚饭,善芩在外边开了密码锁,直直进来,未拐弯便上了二楼。
顾朝岸是在书房里待了会儿,眼皮子打架,才打算回房打个盹,哪知刚开门就碰见善芩从他房间里出来。
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没见,顾朝岸叫了声妈,善芩平和地点点头,没出声,算是应了。
她过完年便满五十三岁,年纪在顾朝岸看来不算很大,保养得也好,她心态极佳,认为岁月在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是一种馈赠,整个人看起来很和善。
可大概是受了周围环境的影响,这两年善芩也开始念叨自己人老了,唯一心愿就是盼他顾朝岸成家。又说她那些个姐妹孙子都会叫奶奶了,一个个奶娃娃粉雕玉琢地,叫人看了都能多活几年。
顾朝岸一听这话就笑,说我那取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找的人可没一个能生的。
每一个能生的就不生呗,善芩哪是不讲理的人,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喜欢男人,难道还能给打死啊?
你不生孩子我也不怪你,可你谈了对象总不能瞒着我,好歹带来看看,妈妈也是过来人,善芩是这么说的。
头几年那些都不算,顾朝岸向她解释过,都是大家你情我愿的事,谈对象倒论不上了,外边花花世界迷人眼,比他有钱比他帅的不是没有,他一时心情好了当人家是“对象”,人家未必领情。
要不那一个个的在他说分手后有笔巨额补偿费时,何以眼光发亮呢。
善芩不管他讲的的头头是道的话!,只问他一件事,那里边睡的那个能算你对象吗?
顾朝岸吃瘪,满嘴发苦,道:“还不算……”
“怎么个不算法?”
“他还不懂。”
“哦,”善芩明了,“这位不是你情我愿了,你就爱上了。”
顾朝岸没理,耸耸肩表示就是如此,“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什么爱不爱的,就是看他可怜。”
“我看,是挺可怜,”话里有话。
房里暖气很足,善芩解了披肩,这会有些口渴,转身便下了楼去倒水喝,顾朝岸同她一道,想听她说完剩下的那半句话。
“是永久性智力受损?”
顾朝岸一顿,不大愿承认,“听说是这样,但还没……确定下来。”
“为什么不找专家看看?”
善芩喝完了水,抚摸着茶杯边缘,反复摩挲,目光忽然变得锐敏。
“你在圈养他?”
顾朝岸皱紧了眉,不待他辩解,善芩又问他:“为什么这样?”
“那孩子样貌聪慧,可惜了。”
善芩问:“你不想治他,是不是怕他好了,不喜欢你?”
“是不确定,还是不敢确定?”
重重问题砸到顾朝岸身上,扒开他伪善面目的一角,从那处撕开,好像里面才是血淋淋的真相。
顾朝岸喉头发紧,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是啊,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带沈庭去脑科处确诊呢?
为什么就这么轻易认定他是个傻子,从今往后都得傻的透顶,没有自己的帮助就很难活下去呢。
还不是因为……
还不是因为那时候的眼神……
如果多年前,沈庭在看他的时候的眼神,不那么嫌弃,不那么惊恐就好了。
那他是不是也不会这么担心将来他会有离开自己的可能。
“您来这趟……到底是为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孩子。”
善芩闭着眼睛摇摇头,“想来拆散你们?我不做那种坏事。”
“就是下午做了个噩梦,想起来,上一回做那么可怕的梦,还是怀你的时候。”
“那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保护你,做过许多不得已的事。”
“梦醒以后,想起了沈庭,就来了。”
善芩微微一笑,说:“带沈庭去确诊吧,他毕竟是个人,不是宠物,有自主选择喜欢的权利。”
顾朝岸沉思片刻,没有言语。
又过了会儿,楼上忽然有动静。
顾朝岸和善芩双双抬头,见沈庭搓着眼睛光脚往楼下走。
“谁来了呀——呃!”
那小孩儿没看脚下,一个不留神便踩空了一阶楼梯,摔了下来,肉体撞得楼梯闷声响。
善芩小叫了一声,不待她反应,顾朝岸已经冲了过去。
沈庭摔懵了,倒下来鼻头又磕到柱子上,顾朝岸扶他起来后看见鼻血流得满脸都是,忙叫善芩拿纸过来堵住。
“我……”
“先别说话!”
顾朝岸急晕头吼了一嗓子,把沈庭吼回魂了,低头看自己也满手血,吓得哇哇大哭。
“摔到哪里?疼了?别哭。”
“先打电话叫医生!”
善芩播了个私人医生的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挂了电话,告诉顾朝岸:“别着急,他们就住在山脚,很快就来。”
像看懂了他眼里对这位“医生”的疑惑,善芩解释:“我早就跟你说过家庭医生的住址和号码,你又忘了吗?”
沈庭哭声本来渐小,从顾朝岸怀里挣了挣,看见地毯上的血,又复发起来。
哭得顾朝岸心都碎了,恨不得拿锤子锤在自己脑袋上,是他给忙忘了!
第18章
等鼻血止住,沈庭才终于不哭了,但手里还捏着纸巾抽噎,肩膀一抖一抖地。
顾朝岸冷静后才想起来,其实楼梯只有十几阶,又都铺上了地毯,应该不至于伤得严重,他刚才太急了。
就是鼻头还有点红的,顾朝岸把沈庭抱在腿上哄,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他的脸。沈庭嘴巴瘪着,躲在顾朝岸胸膛,在他胳膊缝隙里偷偷看善芩。
“别哭了,饿不饿?”
沈庭吸着鼻子不回答,脸朝他脖颈间没骨头似的蹭。
“为什么不穿鞋?”顾朝岸声音都哑了,责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沈庭委屈地眨眨眼,又掉了两颗眼泪,说:“没找到……”
“没找到,是不是在床底,”顾朝岸摸摸他的后脑勺,不忍心看他再哭,急忙补救道:“没找到就没找到吧,别哭了。”
沈庭哼哼唧唧地小声喊痛,还在偷看善芩,这屋里有了个陌生人,他感到好奇。
“痛吧,叫你不看路走。”
顾朝岸抱着他晃晃,小小的一团缩在怀里,人又不重,当真就是在哄孩子,善芩看着,心情很复杂。
“还痛不痛?要不要吃饭?”
沈庭摇摇头,终于没忍住,在顾朝岸耳边自以为小声地问他:“这个阿姨是谁啊?”
顾朝岸说:“我妈。”
沈庭嘴巴微张,表示惊讶,接着有些害羞地躲了下,对善芩说:“妈妈你好。”
顾朝岸重复了一遍:“这是我妈。”
“对不起……不可以吗?”沈庭攀着他,怯懦地低下了头:“我也想要妈妈的。”
“可以啊,”善芩胳膊肘拐了下顾朝岸,然后去翻翻包,翻出一颗薄荷糖,是她来的时候在家里桌上随便抓的,她递给沈庭,笑着说:“叫阿姨或者叫妈妈都可以,我们小沈第一次见我,不要害怕。”
沈庭接过糖道了声谢谢,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顾朝岸他可不可以吃。
顾朝岸点头应下,他才剥开放嘴里。
“医生怎么还不来?”
“这才过了九分钟。”
“不是说在山下吗?”
“……你丢魂啦?”善芩靠过去抓住沈庭的手捏捏,“人不要准备东西的啊?”
沈庭伸出手给善芩摸,有点痒痒,被弄笑了,但是没有躲。
薄荷糖在嘴里划开后一吐气便是清新的味道,顾朝岸低头用鼻尖蹭蹭他的脸,烦躁感渐渐淡了下去。
“您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等着。”
“我不饿,”善芩越瞧沈庭越可爱,模样乖巧人也不闹,“小沈饿不饿?”
沈庭歪着脑袋,腮帮子一边鼓着,学模学样地说:“我不饿!”
“真乖。”
“他才不乖,”顾朝岸拆台说:“什么都不会,走路都能摔。”
“我就是乖。”
沈庭想到什么,有些受伤的表情,“妈妈说很乖,就是很乖,我乖。”
顾朝岸忘了,沈夫人在世时,沈庭大概也是被放手心里宠的宝贝。
“好,很乖。”
第19章
医生在六点五十六分赶来,期间沈庭含了两颗薄荷糖,还吃了半盒草莓味Pocky。
这半盒Pocky还是看在善芩的面子上给的,他在零食这方面撒娇,顾朝岸很少退步。
来的那位是个女医生,没穿白大褂,但是带了口罩,无框眼镜,头发盘起挽在了后面。
顾朝岸看她挺眼熟,特别是在她进门后和善芩交换了个眼神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甚。
听到说要检查,沈庭可怜地哼唧,在顾朝岸腿上磨蹭半天,推说自己身上哪里都不痛了,是不需要检查的,他挽起袖子露出胳膊,要顾朝岸往上头吹口气,说什么呼呼就好了。
顾朝岸往他腰上一个位置轻轻地戳了下,沈庭痛呼一声,又乖乖闭上了嘴。
“他这里,一碰就疼。”
医生闻道:“怎么来的伤?”
顾朝岸指给她看:“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医生的眼光落在楼梯上的羊毛地毯上,用指腹推了推眼镜,叫沈庭把衣服掀开。
沈庭鲜少和女生接触,自己掀衣服时有些害羞,脸变得红红的。感到肚子上的**正在被人摸着,他立马转过头去看顾朝岸。
“没有皮外伤,”医生说:“其实一般的话,那么短的楼梯,摔下来还有地毯做缓冲,只要没碰到什么坚硬物体问题就不大,他连皮外伤都没有,就腰上一点青紫,大概是平复太嫩留下的印记,没有问题,药都不必吃。”
说完看了看顾朝岸的眼神,不像放心的样子,便又说:“当然,如果你们信不过,可以跟我去医院照个片。”
顾朝岸不太喜欢她说话的口气,替沈庭放下衣服后就一直皱着眉,说:“但是他的脸碰到扶手柱子流鼻血了。”
“这是正常的,”她说:“只要没有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