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星空之光(3)
——我深爱你。
易光从车上下来,关好车门,透过摇下来的车窗跟新严道别,“爸,我进去了,拜拜。”
目送车开走,易光转过身来,就看到林武全一副奸笑的嘴脸。
“我看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什么?这里还是地球吗?”
易光脸一红,一拳就挥出去。
“哎呀,你还真打?想杀人灭口吗?”
“一天不打你你就皮痒了是吧。”
两人勾肩搭背往教室走去。林武全觉得易光的害羞实在太罕见了,不怕死地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这真是因祸得福啊,一个感冒就把你变成乖宝宝……啊!”于是一路上了又挨了易光几拳。
老天造出这个妖孽就是为了折腾他的。易光想。
课间。易光重新输入那个号码,联系人名字“爸”。盯着“爸”那个字看了又看。
以前,“爸爸”对于他来说,就是个每个月出现一次的陌生男人,不跟他们住在一起,让他受到同学的嘲笑,所以每次他来他都躲开。但是看到别人家的爸爸跟孩子玩耍或者怒斥,他都感到既气愤又失落。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跟这个男人有更多交集了,没想到眨眼间局势骤变。在酒吧后巷的责问,是父亲对儿子的训斥,那是曾经他羡慕过的事情,轮到自己身上却失了分寸。然后是冷漠的对峙,再来坦诚相待、贴心照顾,至于渐渐交心。新严始终积极主动寻求关系的改善,一对比,易光意识到自己太孩子气,也认识到自己对爸爸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好在,他还有机会。
易光又点开林武全昨天发来的短信,下面是新严代他回复。
【妖孽:听说你感冒了,死了没?没死给吭个声。
我:你好,我是小光的爸爸,小光还在睡,我就代他回复了。他吃过药了,睡得挺安稳,应该很快就能好,多谢关心。
妖孽:……叔叔好。
我:好。小光好了之后,欢迎你来我们家玩。】
易光不觉嘴角上扬。手指敲动,【爸,我今晚想吃白灼虾。】
手机刚刚放下,就收到新严的回信了。【包在我身上^_^】
嘴角的弧度加深。原本的计划,要作变更了。
新严看着手机笑,刘晋君站在办公桌前,一脸好奇。
秒回复?而且还这么开心,莫非是交女朋友了?
新严抬起头来对着刘晋君笑,“我儿子第一次给我发短信了。他说晚餐他想吃虾。”
“……”原来老大有儿子控的隐形属性的吗?不过太好了,看来上次酒吧的事解决了。
一下班,新严就直奔超市。回到家又热火朝天地干起来,还开心地哼起了歌曲。有种家庭主男的幸福感肿么破?
菜快做好的时候,易光已经回来了。
“好香。”
“今天这么早?”新严回过头来笑道,“该不会等不及要吃了吧?”
“猜对了。”易光见虾已经熟了,快速吊起一只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呵呵呼气。
“诶,小心烫。”新严假装生气,“没想到你是一只小馋猫。去,摆碗筷去。”
易光此时已经快速解决了那只虾,嘻嘻地走向碗柜,“我不是小馋猫,我是大馋猫。”
如今新严已经不需要费心思去想话题了,两人只要在一起似乎就有聊不尽的话,一个话题牵扯出另一个,往往开头是天南,结尾却跑到地北去。易光也借此越来越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爸,我想了想,还是想去做兼职。不过我不会再找之前那样的酒吧了。”
“为什么你想要做兼职?”新严停下碗筷,看着易光。
“锻炼能力,增长见识。而且你初三就开始打工,我这还晚了三年呢。”
新严思考了一下,才说:“你有这种上进心很好,但你跟我当时不一样。我是你爸爸,自然要担负起照顾你的责任。而且你现在处在关键时候,明年就要高考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然后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
易光沉默。
新严又说:“做兼职我不反对,但放在高考之后可以吗?这段期间你可以跟我一起到孤儿院,反正免费的劳动力院长是最欢迎的。”
易光点点头,接受了新严的建议。大学……本在他计划外的,如今,或许该重新考虑一下。
易光又换了个新话题,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对了,我有个朋友周六想过来玩。就是前几天发短信的那个,叫林武全,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
“哦,就是他呀。我有点印象,以前见过一两面的。”看到小光有点吃惊疑惑的表情,新严解释:“以前我每个月都会去看你们,那时候撞见过他来找你。好像长得有点黑吧?”新严回想往事,还微笑了起来,好像那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一般。
易光却笑不出来,神情反而有点黯淡了。就算每次他都对他甩脸色、疏远他,但新严还是每个月都来,每次都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自己以前真的是太任性了。
“你有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真高兴。他来你一定要把他介绍给我哦,得好好感谢他。”看到新严高兴的表情,易光终于也高兴起来。“那就是个天天找揍的臭小子。”
这样的日子,温馨得令人难以置信,大概两人都想增进对对方的了解,父子两人每天晚上都会聊很多东西,从兴趣爱好到各自的朋友,从曾经的糗事到目前生活中的小烦恼,胡天海地地扯,本来二十分钟的晚餐时间足足翻了一倍。然后两个人会一起洗碗,接着聊。有时候他们发现彼此的想法惊人地一致,有时候则是相持不下地辩论,无论哪一种,都让人觉得交流是件很快乐的事,就好像从前所有话都闷在自己心里,现在终于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这样到了周五。新严因为公司开会不能回来吃晚饭,易光自己随便弄了点吃了。饭后坐在客厅沙发觉得无所事事,就决定打扫一下。
吸尘器在客厅转了一圈,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等到了新严房间的门口,易光犹豫了一下,忽然有点紧张。转动门把手,打开门,果然比预料的还要整洁。
一张单人床,被子两折叠成长条靠内。床侧面是衣橱,对面是一些装饰品。靠近门口放了一张书桌,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一盏台灯、一个笔筒、一个沙漏、几本杂志。书桌旁是一个五层的书橱,里面摆满了书籍。墙角甚至还有一把吉他。
从一个人的房间就可以窥见那个人的个性,这样给人舒适感的房间,透露出主人的温柔。
新严看起来身材瘦削,但因为经常锻炼,衣服隐藏之下有点肌肉;178的个子在男性中不算高也不算矮;虽然已经38岁,但因为生活方式规律健康,加上保养得好,看起来就像30岁不到,跟易光站在一起两人与其说是父子更像兄弟;在一家商业管理有限公司做物业管理总监,月薪1万5,没有贷款;不抽烟、不赌博,喝酒有节制;爱笑,幽默风趣,待人和气;看过很多经典书籍和电影,喜欢轻快的音乐;心态积极向上,不算英俊但五官端正的脸笑起来给人一种稳重的安全感。
这样一个光辉灿烂、充满魅力的优质男,竟然单身了那么多年,简直不可思议。
貌似没有打扫的必要,要不要进去呢?呃,也许……不就是打扫房间嘛,也值得这样犹豫?易光豪迈地走进去。
这还是易光第一次进新严的房间。仔细巡视了一遍之后,他打开书柜,想看新严都收藏了什么名著。书柜共五层,基本都放满了书,易光扫视一遍之后,目光紧紧盯着其中一排。那一排全是关于教育孩子的,《学前班》《当孩子上小学》《陪伴孩子走过童年》《孩子最需要什么》《我家有个初中生》《父母与孩子的相处之道》《这样教,孩子才爱学》《与高中儿子做朋友》等等,按照顺序排列,教育对象从儿童到青少年,最新的一本是针对高中生的。易光在书柜前站了许久,觉得鼻子眼睛有些难受,心更是一阵一阵发紧。
周六,林武全来了。给新严介绍完,闹腾了半天,等到新严去张罗午饭时,房间里剩他们两人,易光突然严肃起来,问:“林武全,我是不是很幼稚?”
林武全看着易光突然严肃深沉的神情,思考了一下,笑了起来:臭小子,总算要有点长进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疼疼疼……”易光捂着脸颊在床上滚来滚去。
新严着急地把他扶起来,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小光你怎么了?”
易光泪光闪闪,“我牙疼。”
“我们赶紧去医院。”新严拉起易光就要走,却反被易光拉住了。
“不去医院。”易光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好不可怜。
新严赶紧抱住他,抚摸他的后背。“好好,不去医院,乖。”
林武全无语地看着眼前父子相亲相爱的温馨画面。叫你跟我抢烧烤,上火了吧,活该。长这么大了还闹别扭不去医院,你是三岁小孩吗?果然很幼稚。
第6章 第 6 章
新严从班主任张老师那里听说,小光的情况良好,渐渐恢复了笑容。其实他已经不担心了,小光的改变谁能比他体会更深呢。他就在他身边啊,看着他从略显羞涩和生硬地挑起话题,到他真心开心地喊“爸”,露出阳光的笑脸,新严的心里就幸福满满。那笑脸很年轻,带着熟悉的□□,让他忍不住想起曾经。
易光在客厅里做练习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美好画面,宛如不可触及的梦境。
二十年前,有一张与他同样年轻的面孔,也曾经这样孜孜不倦,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向身边的人散布着乐观开朗的光辉。如今,往事已如烟。
然而,一代人走了,一代新人又来了,生生不息,冥冥中低诉着生命的意义。
见易光皱眉思索,似乎遇上了难题,新严来了兴趣,问:“怎么了?解不开吗?”
易光把练习题拿给他看,说:“我在做物理题,这道题的题干有点绕,我还在理清逻辑。”新严接过来一看,只见:
有一倾角为θ的斜面,其底端固定一档板,另有三块木板A、B、C,质量分别为m、m、3m,它们与斜面间的动摩擦因数相同,其中木块A连接一轻弹簧放于斜面上,并与挡板M相连,静止在P点,弹簧出于自然拉伸状态。木块B在Q点以初速度V0向下运动,P、Q距离为L,木块B在下滑时做匀速直线运动,与木块A相碰后一起向下运动,但不粘连,它们到达一个最低点后又向上运动,木块B向上运动刚好能回到Q点。若木块A静止于P点,木块C从Q点开始以初速度(三分之根号二)V0向下运动,经历同样过程,最后木块C停在斜面上的R点,求P、R间的距离。
新严还没看完心里就内流满面了,现在的高中题目这么凶残了吗?本来还想给小光指导一下的,现在他能看懂就不错了,这还多亏了他的语文功底深厚。
易光看新严一脸石化的表情,笑道:“现在的课程跟你们以前很不一样了,是不是看不懂呀?”
新严清咳一声,慢慢解说:“木块B从Q点以某个初速度匀速向下运动,与木块A相碰后压缩弹簧,运动势能转移到弹簧上,而且能量守恒,反弹使木块A、B都回到原点。第二次把B换成一个重量三倍的C,以另一个初速度向下运动。关键在于两次运动的弹簧势能。”
易光脸上现出惊讶,“爸,你不是文科生吗?你做得出来?”
新严一笑,“我是不会做啊,但是我能读懂题目。其实很多人在综合题失分并不是不会做,而是没有理解题意,所以语文对于理科生也很重要。”
虽然新严这么说,但易光听得出来他可不只是理解题意那么简单,他想到了新严书柜里的那一排书,默然了。他点点头,接回练习册开始演算。过一会,新严看到那比题干还长得多的解题过程以及最后的答案,由衷地感慨称赞:“太牛了,小光你好厉害!”
本来解出难题就很让人快乐了,新严的一句话更是让小光飘飘然起来。“小菜一碟!”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小的表扬就能让人产生上进的动力了,因为还想再听到这样的表扬,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在理科方面新严帮不了易光太多,但语文是易光是弱项,尤其是作文,而新严看过很多书,文学素养很好,正好能辅导易光。于是每晚他们都会抽一到两个小时时间探讨语文知识。一个多星期后,易光的作文本上破天荒出现了一个“优”。
易光拿着作文本,翻到有个红红的“优”字的那一页,然后在林武全面前晃来晃去,“优!你有吗?”
林武全不相信地拿过来看,“你小子难道去贿赂语文老师了吗?”
“哼,这有什么难的,以前我是隐藏实力。”林武全才不相信呢,他都可以看见易光的鼻子瞬间长到天际了。看这语句跟行文结构,他猜想不是叔叔给他请了家教就是叔叔亲自辅导,叔叔身上有这种气质。
虽然他们父子和好他也替朋友高兴,但是易光这小子最近嘚瑟得很欠揍啊,真想踹他一脚。要不是考虑到待会可能打不过他,手里的作文本早就摔到他脸上了。
“要不要借个麦克风给您广播一下啊,”林武全清喉咙装作广播的声音,“万年没得优的易光同学终于得了个优啦,可喜可贺,普天同庆,主爱世人,世界和平。”
时光在嬉闹中推移,从易光时不时的言谈中,林武全感觉得出来,他对爸爸的崇拜与日俱增,连带地对于数学老师也亲近了起来。这是好事,但林武全心里似乎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却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葬礼后百日,新严跟小光去祭奠逝人。
两人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人笑靥如花,让人无法相信她已永远离开。
易光盯着那笑脸看了很久,就算这段时间他很快乐并不孤单,他依然十分想念她,此刻更是悲痛得心都揪起来了,如果她可以跟他们在一起该多好啊。
“爸,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婚呢?”这段时间他们什么都聊了,除了这个问题。是谁在刻意逃避?
新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听我跟你妈妈的恋爱故事?”
——
“新生杯篮球赛,今年的看点在哪里?主办方脑洞大开,决赛竟是男女混打。战况如何?我们现在将镜头转至现场~!”新生篮球决赛就在某个人的装模作样的报道中开始了。
易队长边运球边在心里埋怨,主办方真的是脑残吗,居然让男生队的第一名跟女生队的第一名合并打乱重组,一队两男三女一队三男两女来比赛,都没有一起练习过,双方甚至都互相不认识好吗,这种比赛要怎么打?
比赛前半个小时,新队友先相互认识了,至少记住球服号免得到时候球传错人,然后一起交流分析对方的实力和特点(此时不卖队友更待何时),再根据己方的情况分配任务,制定攻守策略。
易队长运着球寻找时机突进,拦在前面的正是敌方的队长林婉梅。啧,居然让女生当了队长,还是个身材不算高大的女生。
反身假动作,再快速一个假动作,突破运球快跑两步,投篮,得分!EASY!
林队传球配合得好,投篮,得分!
易队实力突进,得分!
林队得分!
……
离比赛结束还有2分钟,现在两队是平手,这个结果还真是让易队长惊讶,看来小看对方的策略了。守住眼前这球,至少可以争取到加时赛。不过一整场下来,林队长也知道自己被盯住很难突进投篮,所以一直在把球传出去,现在只要趁她传球的时候抢到球,再投一颗就可以赢了,虽然是险胜,好歹能胜。
来了,在左边。易队长向左前倾去拦球,林队长却灵活从他腋下钻了过去。糟了!
之后林队长把球传给了右前方的男生,男生投篮被阻,球又快速传给了跑到篮板下的林队长,接球,跳跃,投篮。
比赛结束,林队胜。
呵呵,易队长承认,以后再也不敢小瞧对手了,不管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
还有,林婉梅,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比赛结束之后,两队一起去吃吃喝喝,还高呼“比赛第二,友谊第一”,这才终于熟络了起来。之后的日子十个人又重新组队打了几场球赛,最后还成就了两对姻缘。
“我还记得你妈妈因为奔跑而涨红的脸,汗珠从脸上淌下来,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对手的每一个动作,就像一只准备扑食的小豹。”易新严说着就笑了。
易光听说妈妈曾经会打篮球,而且还是队长,甚至还打赢了爸爸领导的队伍,感觉很不可思议。
“那个时候我常说,这是球场失意情场得意。”新严又笑了一下,但很快笑容就暗淡、消失了,眼里浮起落寞。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婚。”假装没有看到那份落寞,易光把焦点拉回问题。
“……”
“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吗?”易光看着他,坚持追问。
“小光,这个问题暂时搁置起来吧,等到你有了喜欢的人,到你结婚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犹豫了一会,易光又提出一个问题,一个让他纠结了很久的问题。“爸,那你为什么没有再婚?”
“你希望我再婚吗?”新严依然没有正面回答。
“……”易光扪心自问,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不希望有另外的女人站在新严的身边。
新严盯着易光沉默的侧脸看了一会,又把目光移向广阔的天空。“其实我一直都希望能跟你妈妈复婚的。”声音泛出缥缈的意味。
易光吃惊地抬起头盯着新严看。一直希望复婚?那为什么……难道说是妈妈不愿意复婚?明明每次相见他们都相谈甚欢的样子,到底是有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