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四食(36)
“反了你们了!”一声重响,桌子几乎被钱老爹拍出个窟窿,钱老爹厉声道,“有打你弟弟的本事,不如我们把家分了,我和你娘后半辈子单过!”
这话一出,钱大和李氏再不敢说话了。
笑话,真分了家,那么多地谁种?森小子谁帮着带?要累死他们两个不成?
堂屋一时无声,良久,钱婶叹了口气,捂着胸口回屋了,钱老爹也沉着脸跟在后头走了。
“哎——”李氏抬头要喊钱婶,被钱大一把拉住:“闹成这样了,你还要干什么?”
李氏瞪眼道:“你娘回屋了,谁带森小子睡觉?!”
如今天冷,小孩子半夜吵闹,起来安抚他磨人得紧,所以天凉后,森小子晚上一直是钱婶带着睡觉的。
这下见她婆婆丢下森小子自己回了屋,李氏老大不乐意:“你娘这是给我们脸色瞧呢。”
竹哥儿在一旁听见他哥嫂的对话,心下嗤笑,都道他家有福气,原来就是个这么有福气的法。
*
钱家那晚发生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隔壁院子听见了动静,第二天凑在村口说嘴了几句,都猜估计又是钱大好吃懒做,被钱婶训了。
过了两日,有人瞧着钱婶拎了竹篮子去了吴家,篮子上面盖着布,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只有个婶子说,她无意间撞见瞥了一眼,布下面像是一吊钱。
日子照常的过,陆云川和陆云朗帮人起屋的活干完,一人结了三百五十个钱。
干完活就要紧跟着去山上砍柴火,冬天一天近似一天,山里只要下了雪就难化,得趁着下雪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陆云川每日天刚亮就带着干粮扛着家伙什上山,上山下山麻烦,他中午都是在山上啃些饼子吃,到了天麻麻黑才下山回家。
岑宁手巧,虽然是饼子也每日换着花样给他做,千层饼、葱油饼、芝麻烧饼、南瓜饼……
陆云川每次见他从厨房出来都要笑着问一句:“今儿是什么饼?”
岑宁给他把包好了的饼和水壶放进背篓,笑着推他出门:“自己猜。”
陆云川一出门,岑宁就该忙着给他缝棉衣。棉衣、棉裤、棉鞋,岑宁给陆云川好好的预备了一整身。
转眼到霜降,清早,岑宁去后院里拔了两根萝卜。
陆云川从里屋出来看见,问:“现在就拔萝卜了吗?”
岑宁把萝卜须切了,把萝卜放进水里洗去泥土:“今儿吴家杀猪,我想去买些猪肚回来,正好炖萝卜吃,地里剩下的萝卜等再冷些和白菜一道腌成小菜吃。”
擦了手,岑宁回头见陆云川衣裳皱了一块,上前细细抚平:“今天早些回来,我煮汤喝。”
“好。”陆云川笑着应了。
杀猪是热闹事,村里人都是要去围着看的,但岑宁害怕看这些,从小爹和哥哥们处理猎物也都避着他。
他一直等到差不多猪已经杀好烫好切好,才摸了铜板拎着篮子往吴家走。
好容易不去镇上就有新鲜肉吃,又快到冬天,这次杀猪村里不少人家都想来割些猪肉,吴家院子里一派热闹。
“婶子你也来买肉啊?”
“啊,天冷了,来割些新鲜肉回家炖粉条吃。”
“我来买个猪蹄,搞个黄豆炖猪蹄暖暖身子。”
……
卖肉的摊子前站着吴二河和他兄长小妹。
吴二河是个闷葫芦,一天说不出几句话,但知道竹哥儿和岑宁玩得好,看见岑宁连忙招呼:“宁哥儿,你要割哪块肉?”
岑宁挎着篮子上前,笑着说:“我想买猪肚回去炖汤喝。”又递过去一块布,是拿来包肉的。
像猪肚、猪大肠、猪心这些猪下水,吴家一般不拿到面上卖,除非有人指定买去了,不然都是自家炖着自家吃。
吴二河利索地包好猪肚递给岑宁,岑宁给钱时他却连忙摆手:“猪下水不要什么钱,我们都是自己煮着吃,你拿就拿去了。”
“这怎么行呢?你快收下。”
两个人拉扯到后来,岑宁都快急眼:“那、那我不要猪肚了,我割排骨吃,你总该收钱了!”
吴二河挠挠脑袋也急了,还是旁边帮忙的他小妹吴小溪看不下去了,对岑宁说:“宁婶子,我哥其实是想让你帮他去看看竹哥儿。”
岑宁一愣:“看竹哥儿?”
“嗯。”吴小溪无奈地看了一眼她哥接着说,“上次钱婶往我家跑了一趟,具体什么事我不好说,但我哥怕竹哥儿心情不好,所以想让你帮忙,去看看竹哥儿,他自己不好意思去。”
说着没好气地数落她哥:“忒没出息一汉子。”
岑宁听了刚要说话,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三人望过去,竹哥儿今日穿了身青色棉衣,头发拿发带绑着,比平日更显利落了几分。
他右手臂挎着个篮子,走到岑宁旁边把篮子往桌上一放,抬眼看着吴二河道:“看我干嘛?割肉。”
第28章 白萝卜猪肚汤
吴家院子里还有些买肉的人,所以竹哥儿的声音并不大。
但吴二河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听见竹哥儿声音一个激灵就低下了头,也没问竹哥儿要哪块,直接割了刀猪五花包起来。
闷声说:“梅花肉卖出去了,剩下的就这块肉最好。”
竹哥儿点了点头接过肉,从怀里掏出铜板递过去。
“不用给——”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竹哥儿打断:“我娘上次来你家白来了?”
吴二河立马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溪姐儿在一边看着她哥直摇头,上前接过竹哥儿手里的钱,又利索地包了副猪大肠塞到竹哥儿篮子里,笑着说:“竹哥儿,你带点大肠回去一块炒着吃,我记得婶娘爱吃这口。”
因着还没正式成亲,溪姐儿也就没改口。
竹哥儿笑着接过,朝她道了谢,又问岑宁:“宁儿,你买好了吗?好了我俩一块走。”
岑宁点头,把买猪肚的铜板一起递给溪姐儿。
两个人就要转身走,竹哥儿突然回头对吴二河说了句:“我走了。”
“哦、好……”吴二河受宠若惊抬起头,一时话都不会说,差点顺嘴说一句下次买肉再来。
竹哥儿瞧着他傻愣愣的模样扬起嘴角,挽着岑宁走了。
自上次李氏的事后,岑宁小半个月没见着竹哥儿,这会见了,他放轻了声音问:“你最近可还好?”
“好着呢,”竹哥儿说,“天天吃好喝好的,就等着年后出嫁了。”
他知道岑宁是想问什么,嘴上打趣完后说:“你别担心,我家挺好的。以前吧,我娘总念叨着家和万事兴的,我哥我嫂子有什么事她都让忍着,总怕闹出不和来让别人瞧了笑话,上次那事算是彻底把我们家遮羞布给掀了,现在反倒是舒服了。”
岑宁点了点头没说话。
竹哥儿明白他的心思,说:“你用不着歉疚,上次那事换做是我,当场就要扑上去动手,我现在天天待在自己屋子里绣嫁衣,少和我哥嫂碰面,也不用帮着哄孩子。我哥嫂上次被一通教训后,怕真把我爹娘惹急了要分家,最近老实得很,家里的活也肯干了,我爹娘和我都轻松不少。”
岑宁心里这才舒服些:“那就好,毕竟这事和你和钱婶无关,我心里虽然恼你嫂嫂,但也怕年节下闹得你们家里不安宁。”
“放心吧,好着呢,我是烦我嫂子说嘴所以最近没去找你玩,等我年后成了亲就好了。”竹哥儿笑着挎上岑宁胳膊。
说起成亲的事,岑宁想起方才在吴家的场面,轻声说:“我瞧着吴家二小子很好,很能靠得住的样子。”
“是吧。”竹哥儿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娘也是瞧着他老实肯干,家里也殷实,所以两年前就帮我把亲定下了,怕他被旁人家抢了去。你不知道,他那个闷葫芦,空长那么大个子没有脾气的,家里又会门杀猪的手艺,哪家姑娘哥儿嫁了他都能享福,在我们村抢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