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117)
“陈兄,”张问之亦眼眶泛红,“莫要哭了,殿下和季将军都看着呢。”
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陈崇撕心裂肺地大哭道:“我不是在哭我陷落在鸾阳城中的一百八十口人,我是哭我无能,之前竟然没有识破那些贼人的诡计,以至于让他们占据鸾阳,民不聊生啊!”
他哭得伤心,再站不住,悲痛欲绝地跪倒在地,正面对着季承宁的方向,他嘶声道:“小侯爷的赫赫威名,我等就是远在边陲也听闻过,自鸾阳出事后,下官日夜悬心,只盼着,只盼着季将军带兵一到,势如破竹,拯救万民于水火,”他说着,竟朝季承宁重重叩首,“我就算万死也敢甘愿!”
泪水打湿地毯,洇出一圈圈神色的痕迹。
水榭内,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季承宁。
舞姬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安静地站在暗处,好像只是一件件为主人增光添彩的精美装饰。
长长的纱袖迤逦垂地,如批了满身明月。
季承宁起身,大步上前。
军靴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崇额头紧贴地面,只觉随着季承宁的靠近,感受到了阵,令他心慌的震颤。
季承宁要做什么?
青年将军抬手。
周琰知道他目无下尘的性子,正要阻止,却见季承宁一把攥住了陈崇的胳膊,“不要怕。”季承宁温声开口。
陈崇毫无防备,愣了下。
季承宁长得着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脸,但手出乎意料地有力,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臂,竟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季承宁与愕然的陈崇四目相对,“我一定会找到罪魁祸首,把他,”润泽的唇瓣上扬,“碎尸万段。”
陈崇愣愣地看着季承宁,鼻涕眼泪的混合物还黏在脸上。
他不可自控地打了个寒颤。
季承宁这话什么意思?
季承宁松开手。
陈崇倏然回神,忙道:“有将军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周琰笑道:“陈大人心思也太深了,朝廷既然已经派我带着季将军来了,就说明陛下心中自有定夺。”他叹息,“你不要哭了,本王知道你是国之良臣,陈卿,你受委屈了。”
陈崇感动得涕泗横流,“多谢殿下体恤!”
周琰则起身上前,亲密地拍了拍季承宁的肩膀,“小侯爷,当勉力之啊。”
语气虽温和,却俨然是占据高位的姿态。
崔杳的目光无意般地划过周琰按在季承宁肩膀上的手。
碍眼。
他垂眸。
季承宁拂去他的手。
周琰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季承宁随意道:“公务繁忙,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张问之赶紧起身,“将军怎么如此着急,可是下官招待不周?”
季承宁笑着摇头,“非也,张大人的待客之道十分周全,不过兹事体大,本将军便先告辞了。”他看向崔杳的方向,崔杳已经起身,向他走来。
季承宁心里居然有那么点欣慰。
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让他的心情起伏太大,以至于现在看见安安静静的表妹,都让他有种开怀之感。
季承宁话说得坚决,兖州太守只得道:“下官等恭送将军。”
一干人毕恭毕敬地将季承宁和崔杳送到外面,陈崇本意是将季承宁送到下榻的别苑,但被季小将军坚决拒绝。
张问之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崔杳。
此人官职虽不高,但与季小侯爷似乎万分亲近,若能讨好此人,说不定,能更容易得小侯爷青眼。
即唤了心腹手下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下属领命,“是。”
……
待回别苑后,崔杳被季承宁以回你的卧房去我记得我还有两份文书没看阿杳你帮我誊抄一下听话为理由送走。
季承宁则独自站在木廊内吹风。
凉风徐徐。
庭院内各处都摆了冰缸,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侍人换冰。
刚有侍人过来换过冰,故而季承宁所见的,依旧是完整晶莹的一整块。
这样的凉风吹到脸上本该十分舒服。
可行步时酒气上涌,季承宁猛地扶住廊柱站定,腰间的扇子随着主人的动作剧烈地晃动,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大腿。
喉口痉挛,季承宁只觉胃里好像有只手在搅动,他偏头,一下就吐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吃,吐出的只有赤红色的酒液。
扇子晃动。
液体灼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和其他液体混杂的酒气味道阵阵上涌。
季承宁狼狈地弓着腰,张开嘴,这次却只是干呕。
慎之……
电光火石间,季承宁猛地明白了他姑姑的意思。
兴亡百姓苦,民生艰难,但凡有一丁点能够活下去的机会,纵然食不果腹,纵然朝廷连年加税,头顶官员层层盘剥也能忍耐。
除非,连最后一点活着的希望都看不见了。
被逼到极致,才会谋反。
哪怕那所谓贼首真是狐狸精转世,有蛊惑人心的本领,可若不至绝境,绝不会有百姓跟随。
所以,被催逼出的泪光模糊了视线,所以,才要慎之又慎。
“哒。”
是脚步声。
并且,还在不断靠近。
季承宁还以为是哪个侍人,哑声道:“我没事,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他先闻到了是一阵凉丝丝的香。
季承宁唇角一颤,旋即,就被抹雪白填充视野。
那抹白色滑落,不偏不倚地擦拭过他的嘴唇。
拭去那些污浊的、粘稠的、血一样的液体。
季承宁没有转头。
或者说,他没法转头。
手帕的主人就站在他三步之内的身后,略略俯身,与他相隔不过半个手掌的距离。
从姿势来看,几乎是将他揽入怀中了。
“好了,好了。”
温润的声音落入耳中。
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他,然而,与他声音截然相反的是,环住他腰的手。
从后方伸出,圈住了他的腰,用力。
严丝合缝。
季承宁闷闷地吭了声。
他想说表妹,你离我太近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该如此。
可他太难受。
灼烧般的痛楚从口唇一路向内蔓延到五脏六腑,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很少体会这种折磨,他无暇,也无力去推开崔杳。
于是崔杳弯了弯眼。
他动作愈发轻柔。
不像是在触碰一个武艺高强的将军,倒像是,在抚摸一捧,刚落下的雪。
爱重,而疼惜。
皇帝是什么人,吏治如何腐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你为何,还要为他们,为这些该死的,畜生,如此费心劳神呢?
可腰间的手却越来越紧,如同一道为季承宁量身打造的枷锁。
“没事的,承宁,”崔杳声音柔婉,却无端透出了股鬼气,如同,无□□回转世的恶鬼在给自己找替代品一般,循循善诱,“这些事不值当你难过。”
冰冷的吐息擦过季承宁的后颈。
“承宁。”
不要难过。
把他们,都杀掉,就好了。
第66章 可那些下作的念头魔魅一般……
丝帕被濡湿,触感湿润冰凉,还沾了粘稠的水液,存在感十足地抵在唇边,季承宁有些别扭地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