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貌娶人后小侯爷后悔莫及(157)
“我……”季承宁顿了顿,“无事。”
崔杳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峰微蹙。
季承宁心头一紧。
崔杳抬手。
季承宁整个人都僵住,又不愿意被崔杳发现自己的异常,只得强压着后颈发麻的感觉,任由崔杳上前——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嗯?
季承宁倏地抬眼。
崔杳叹了口气。
他一手托着季承宁的手指,另一只手则以手帕裹了指尖,极小心地拭去他指节上的血。
那里不知被什么擦去了一层皮,露出浅粉色的,带着血丝的嫩肉。
崔杳越看越觉惊心,面上却不显,只道:“再这样下去,你的手恐怕要废了。”
季承宁笑嘻嘻地说:“能得表妹的挂怀,就是真废了也不可惜。”
本意是想转移崔杳的注意力,不料表妹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他眉心一下。
季承宁捂着脑袋,桃花眼中氤氲着层刻意显露的委屈。
“走吧世子,”崔杳反手扣住季承宁的肩膀,“太晚了。”
季承宁却有些踟蹰。
崔杳静静地看着季承宁。
他目光沉静若水,可无丁点茫然疑惑,只静静地望向季承宁,仿佛能包容一切。
于是季承宁莫名地感受到了心安。
他一撩衣袍,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地上。
仰面对崔杳道:“阿杳,你知道张让的事吗?”
“属下听说了。”
季承宁摆摆手,“非是公事,不过是你我二人的闲聊,”他顿了顿,手指无意地抓起腿边的砂石把玩,“阿杳,你如何看待张让?”
石子在他指间灵巧地滚动,咔嚓作响。
崔杳静默几秒,“倘粮食不足,人吃人是惨剧,可孟起身为萧定关的亲信,显然不缺粮米,”非但不缺,借着萧定关的势,珍奇之物定然任其挑选,吃人非但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反倒是故意显示权柄,“故,此人丧尽天良,当死。”
季承宁颔首。
神色却依然有些迷惑似的。
半晌,季承宁轻轻道:“张让固然是个畜生,萧定关蛊惑百姓,以谋私利,更罪大恶极,合该千刀万剐,然,”他抬头,眼神竟有几分恻然,“能让这等畜生聚集了一城百姓,为其所用,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说到最后,嗓子已哑得不能听了。
崔杳瞳仁猛地一缩。
季承宁没有注意到崔杳的表情。
他像是在一场长梦中未醒,神智说不出是清明到了极致,还是混沌到了极致。
魏朝这棵参天大树内里早就被蛀得千疮百孔,若不能壮士断腕,破釜沉舟地变革,日后,这样的起事只会越来越多。
萧定关滥杀无辜,假借大义之名全自家私欲,他杀萧定关是理所应当,可若后来当真出了个顺天应民者,他的刀又要指向谁?
拿人命,做他功成万古的代价吗?
青年将军面上没有分毫表情,唯眉眼动颤,愤怒烧得他眼底泛红。
崔杳有一瞬垂眸。
他像是不解,看了眼自己急促起伏的心口。
胸膛奇异地震颤。
刺痛,又焦渴。
“究竟,”季承宁的声音轻得像是梦呓,“是谁之过?”
崔杳伸手,一下掩住了季承宁的唇。
指腹碾压唇肉,那触感相当柔软,这样锋利张扬的小将军,唇瓣竟能如此柔软。
好似,撬开了蚌,露出内里软红的肉。
叫人想,再过分一些,将手指探入其中,看看能不能逼出他更多的反应。
手指幽冷,冰得季承宁一震。
他如梦初醒。
二人视线倏然相撞。
崔杳喉结滚动了下。
此地实在,太热,太热了。
“表妹?”
顿了顿,季承宁轻叹道:“表妹对我挂怀之意,我清楚,只是我心中所言,实在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崔杳没说话。
他总不能和季承宁说,他并非想要季承宁缄默住口。
而只是,想摸摸他的嘴唇。
季承宁苦笑,摇摇头道:“若我爹泉下有知,知道我说了这么些大逆不道之言,恐怕恨不得将我的腿打断。”
崔杳却摇头。
他不知何时半跪在季承宁面前,比席地而坐的小侯爷高出大半头。
是个,极其便于拥抱的姿势。
“世子,”他手指无意般地绕上季承宁垂下的发丝,一圈,又一圈,逐渐收紧,“如是令尊,见到世事如此,也许,会有与世子一般所想。”
季承宁一震,他猛地抬头,好像第一次见到崔杳。
可崔杳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跪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他。
像是怕季承宁看不清,崔杳还极其体贴地托住了季承宁的下颌。
四目相对。
月光下,崔杳的眸光清越无比。
崔杳声音轻极了,也郑重极了。
“此皆非世子之过,何必自苦已极。”
为何要拿帝王的过错,来磋磨自己?
季承宁怔怔地看着崔杳。
他不知崔杳是安慰还是真心,但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信口敷衍,都让季承宁微微发抖。
他忽地生出了种想大哭,又想放声大笑的欲望。
天地之大,亿兆生民,能有心意契合者如眼前人,他该万分庆幸!
一时间眼眶酸胀紧绷,他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方才种种自厌和踌躇渐褪,可一种更诡异的心绪上涌。
季承宁下意识要偏头,奈何崔杳眼疾手快,二指钳制住了他的下颌。
“你将我想的太羸弱了。”季承宁摸了摸鼻子,“阿杳,你先……”
放开我。
言下之意清楚。
崔杳却眨眨眼,“我与世子吹了半夜的冷风,眼下世子心绪渐平,不发一语就想将我打发回去休息吗?”
季承宁看得好笑,知崔杳是在转移话题,不愿自己沉湎在那些沉重的情绪中太久。
他姿势放松了好些,一只手随意地抵在膝头,歪头漫不经心地盯着崔杳瞧。
“那阿杳,想要我给你什么做谢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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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在停药期(祈祷),停药后真是耳聪目明,我一下就活了。
第89章 “昧昧,”他吐出一口浊气……
“我要,”崔杳盯着季承宁,淡色双眸如同一泓深泉,望之,令人几乎头晕目眩,“世子允我给世子上药。”
低柔缠绵的声音入耳。
季承宁一震。
好似,从泉水中爬出了蛇。
蜿蜒地绕上颈骨。
越收,越紧。
“男女授受不亲!”季承宁脖子猛地往后缩。
岂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劳烦阿杳一个姑娘家给他上药的道理,他不要颜面,阿杳还得顾虑清誉呢。
崔杳见季承宁满面认真,蓦地一笑,轻轻柔柔道:“玩笑而已,世子何必如此,”尾音绵软地拉长,他倾身,那股冷幽幽但存在感极强的香气充盈季承宁的鼻腔,“紧张呢。”
季承宁吞了下口水。
他心道,我可没觉得你在玩笑。
他弯眼,“那便算我欠阿杳一次,但卿所取,我无所不奉上。”
崔杳抬眼,“哦?”
“千金之子,权势已极,”崔杳声音愈发低柔了,“属下简直想象不到,世子的许诺,能给属下多么大的好处。”
季承宁仰面。
见月色溶溶,落入崔杳眼中。
冷月照寒泉。
鬼使神差间,他轻声道:“那,表妹一定要好好想,问我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