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神新妻(234)
“我认为是世界变化太快了,每一年都有每一年的剧烈变动,让你对时间的感知更加强烈。如果你活在我‘出生’前或是‘出生’后的那些时代,一切事物都好像会日久天长,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一个脚印与一个脚印之间不是一年,而是百年,时间就不再鲜明。”
“我不想和你辩了。罗爱曜,我可能只是害怕。”
罗爱曜不再问施霜景到底害怕什么。罗爱曜知晓施霜景的一切。他没有义务将施霜景的恐惧转译出来,罗爱曜会静默地全部消化掉。这是习惯沧海桑田的人应有的手段。
“睡吧。因为你害怕,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与其说是中年危机,施霜景如今面临的更像是存在主义危机。没有任何一种良药可以抚平灵魂的无序震颤。在这个层面,人类是复杂而精巧的生物,尽管只有百年性命,可生命的层次异常丰富,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过渡到下一阶段。
施霜景无条件信任罗爱曜,拥抱罗爱曜是否定自己的人类性,适应一种永恒的生命观,施霜景适应不良也是很正常的。罗爱曜平日可以和施霜景玩闹逗乐,但在这种时候必须拿出千年人的做派。什么四十、五十岁,统统三十岁。最怕的是心变老。罗爱曜会负责用金刚石去敲击施霜景那被岁月磨滑的心灵,回到年轻,回到稚嫩,回到粗粝,不要滚下时间的长坡。
很郁闷很郁闷的一觉睡完了,醒来看见的是豆豆的苹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罗爱曜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豆豆。豆豆发现施霜景醒了,便手脚并用地爬到施霜景身上,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地往施霜景怀里拱,要施霜景抱她。
“妈妈要开心哦。”豆豆瓮声瓮气。
施霜景伸手拨开窗帘细缝,屋外已是夜。好像睡一觉是要释放一些,也可能是罗爱曜的情绪支持到位了,施霜景的心情舒坦很多。
“吃过晚饭没有?”
“吃了!哥哥在外面写作业。”
原来玉米也在工作室。施霜景半撑起身,靠着床头,另一手还紧紧搂着豆豆。豆豆的头发不算太长,为了方便她视物,大概是罗爱曜为她随手扎了个苹果头吧。
“豆豆,妈妈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施霜景放轻声响。
豆豆的苹果头一晃一晃,意思是问吧。
“你有前世吗?爸爸应该教过你‘前世’的意思。”施霜景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可能因为他睡前就在想生死,醒来看到豆豆,不可能不想起玉米的梦。
豆豆转转眼珠,诚实道:“没有。我知道前世的意思。我有前世吗?”
“比如说,豆豆和妈妈住,爸爸没有回来之类的……”
“爸爸一直都在呀。”
正说着,施霜景眼角余光忽然看见门旁的身影。玉米探头进来,他耳朵可灵了。施霜景没拆穿他,继续问豆豆。
“那豆豆之前认识玉米哥哥吗?”
“哥哥是哥哥呀,我们一直认识的。前世?哥哥的前世吗?”
“没事,当我没问。我已经知道了。所以豆豆不会伤心,对不对?”
豆豆不懂,她为什么要伤心呢?她明明每天都很快乐。她说爸爸一直都在,爸爸就是一直都在。爸爸会像捏橡皮泥一样,将自己的法身掰开,捏成各自形状,陪伴家里所有人。陪伴玉米的是黑猫,陪伴豆豆的是身披袈裟的人形法身。爸爸怎么会不回来呢?豆豆的脑海里没有这个选项。
施霜景朝门外招招手,让玉米进来。玉米十岁,已窜了一波个子,他很轻松地抱起豆豆,对施霜景说:“那个梦应该就只是梦,妈妈。”
“就算不是梦,那个可能性也已经融进了我们的业果里,坏的都蒸发,只留下好的。豆豆认识你,你们都成为我的孩子。我的确不应该害怕。”
余光再一瞥,门旁又有人。罗爱曜假装敲门,实则是来接他们回楼上,施霜景在休息室睡觉,楼上的家都空了。
“下次回卧室睡吧。卧室床大,可以躺下我们所有人。”罗爱曜笑道。
第193章 来福浩寺篇(十四)
田阿姨说,豆豆很乖,玉米也乖,我可以照顾,但是佛子的龙凤胎,我怕是没有办法兼顾……施霜景面上镇定,心里流宽面条泪,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只能去信徒家中广撒网,求问有没有靠谱的保姆阿姨,匀一个给他家。
荞荞是哥哥,麦麦是妹妹,一对龙凤胎,大名直接捡了小名的用字,即施宜荞、施宜麦,因为罗爱曜说这对龙凤胎不好养,很早便要启用天上的名字,也就是在燃灯佛处登记的佛子名,所以人间的名字只是方便喊他们罢了。罗爱曜用法身与双胞胎沟通时都不喊他们的人类名,几乎完全是佛国的加密交流。施霜景则是喜欢可爱的名字,他不觉得自己起名有什么问题,豆豆的大名也是五谷啊,严格说来玉米的大名也是玉米的玉字,不是玉石的玉呢。
荞荞与麦麦是射手座小孩,隆冬出生,非同一般的顽劣。施霜景彻底将照顾新生儿的任务交给罗爱曜,家里前两个孩子都是罗爱曜照顾,施霜景失去积累经验的机会,而荞荞麦麦绝对是最磨人的那类孩子,施霜景第一个月就挫败了,带孩子比生孩子还痛苦百倍。罗爱曜一度想把他们隔离在法界,像照顾玉米那样作出空间的区隔,然而荞荞麦麦险些将罗爱曜在法界的新宝殿哭塌,原来墙真的能给人哭倒!放在人间照料反倒有安生时候。
硬着头皮带了四个月,终于迎来另一位保姆姚阿姨。姚阿姨与田阿姨换手带龙凤胎,施霜景照料玉米和豆豆,罗爱曜则是当镇山石,有他在的时候,荞荞麦麦不会欺负人类。
是的,荞荞麦麦不知是随了谁,刚出生的第一年,非常会见人下菜碟,也天然地知道自己不是人类,自己远比人类强得多,所以心中无敬意。罗爱曜推掉一切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纠正荞荞麦麦的每一个不良行为。荞荞麦麦唯一尊敬的人类是施霜景,可施霜景抱起荞荞麦麦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慌张。这对龙凤胎就好像能看透施霜景在想什么似的,某种灵魂的穿透力,施霜景在一对婴儿面前无所遁形,被压制住。
等到荞荞麦麦拥有说话的能力,即将吐露出第一个字时,罗爱曜教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教了一道新咒,罗爱曜作的自缚咒。荞荞麦麦从未听过,他们也看不透罗爱曜,无防备地学会了,说了出来,顿时像是被上了紧箍咒的孙悟空,罗爱曜要求他们:你们来人世第一件事是要学“有情”,若学不会,就得回天上去,这证明你们不适合来有情世间。
在这道强咒的加持下,荞荞麦麦终于收敛。他们被迫开始真正“学习”人类,适应人形,平视人间。后来施霜景才知道,原来是荞荞麦麦的能力也太出众,将恃才傲物拉到了满格,所以在态度上可能是加强版、无收敛版的罗爱曜。可是荞荞麦麦在长相上是施霜景和罗爱曜的混合啊!施霜景完全无法接受这两张熟悉的脸顶着这样高傲的性格。
也是有了咒法的约束后,玉米和豆豆才敢与荞荞麦麦玩到一块。玉米和豆豆都单纯,荞荞麦麦却有几分天生坏种的意思在,哥哥妹妹二人都没有应付坏心的经验,很怕被荞荞麦麦欺负。荞荞麦麦真的欺负他们了么?不知道。可就算是有这样的预感也很不妙啊。
施霜景努力做中间的桥梁,他是这张家族网的中心,弥合所有人的关系。荞荞麦麦一岁半时,荞荞对妈妈说:“我们会乖乖的。我们要妈妈抱,然后我们就乖乖的。”
麦麦也对妈妈说:“每天都要抱。还要亲亲。”
荞荞:“对。”
麦麦:“先亲我们,我们就和哥哥姐姐玩。”
荞荞:“没错。”
施霜景将二人都放进围栏的玩具区,温柔却坚定地拒绝了他们:“你们是最小的,亲亲和抱抱要排队。我每天都会亲亲、抱抱你们,但这不是交易。”
谈判失败,荞荞麦麦别扭了两天,既不要施霜景亲亲抱抱他们,也不与哥哥姐姐玩。施霜景装不知道,反正每天都问要不要抱,不要就拉倒,绝不问第二次。一周后,荞荞先败阵,还是很想妈妈,麦麦多坚持了一天,最终还是投入了妈妈的怀抱。荞荞麦麦是犟种,难道施霜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