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24)
岳定唐则偏好那道猪蹄。
炖得软烂,骨头全剔掉了,酱油调出来的醋汁裹着猪皮,映出晶莹的光泽。
肉不是单纯的肥肉,肥瘦相间又入口即化才能称作真正的蹄肉。
就着这一道炖猪蹄,岳定唐就能吃完一碗米饭。
两人刚开吃没多久,凌遥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橘子。
岳春晓正好回头,双方打了个照面,凌遥的笑容就僵在脸色。
岳定唐是听过自家三姐在家那些吐槽的,还怕她出口就是奚落,正想打个圆场,岳春晓已然开口。
“你来看凌枢了。”
态度还算平和。
凌遥嗯了一声,颔首回以致意,又见凌枢正拿着筷子津津有味在吃糖醋鱼,笑容顿时直接没了。
凌枢连忙放下筷子,巴结道:“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的橘子等得脖子都长了!”
凌遥挑眉:“你都在吃鱼了,还能吃橘子?刚撞了脑袋,就想把肚子也吃坏了?”
凌枢:“哪能呢,我就爱吃你买的橘子!”
凌遥冷冷道:“橘子我带回去了,你多喝点白开水吧。”
岳春晓看不下去了。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呢!他都伤成这样了,不得多吃点好的补补?大冬天吃什么橘子,这冷冰冰的让人怎么吃得下,还不如买橘子罐头呢!你自己买不起,总不能让凌枢跟你受苦吧!”
凌遥怒道:“这是我弟弟,又不是你弟弟,关你什么事!”
凌枢:“……姐,春晓姐,橘子是我让买的,是我的错,你们别动气。”
岳春晓:“你瞧瞧孩子多懂事!他不是我弟弟,可我把他当弟弟,我心疼他,你成天除了教训他骂他,你还会做什么?”
凌遥:“那也比你好!打从上学的时候就爱花枝招展,跟个布谷鸟似的,成天这里叽叽,那里喳喳,别以为我不知道,背后说我坏话的,总有你一份!”
岳春晓:“我说你坏话?你自己不去打听打听,上学时女同学里谁瞧你顺眼了,还用得着我背后说?你自己每天一套衣服,比花蝴蝶还要花,还好意思说我花枝招展?!”
岳定唐扶额。
饶他舌灿莲花,在讲台上从不词穷,此时此刻也插不进嘴。
——总算领会到什么叫女人的战争不宜旁人在场。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凌枢。
后者已经躺在床上,被子蒙得老高,一副“我正安眠,请勿打扰”的模样。
岳定唐:……
他急中生智,奔去凌枢床边。
“凌枢,你怎么了,你醒醒!”
两个女人立马住嘴,循声望来,面露紧张。
“小弟,你没事吧!”
“快快,去喊医生!”
医生很快赶过来,后面还跟着护士。
“你感觉自己哪里不舒服?”
凌枢扶着脑袋,虚弱苍白,可怜无助。
“我不知道,就觉得头阵阵发晕,连床上都坐不住,只能躺下。”
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岳定唐为凌枢的演技竖了个拇指。
凌枢觉得自己太难了。
第18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好不容易把医生护士打发走,两位姐姐都安静下来,凌枢已经身心俱疲。
凌遥看着凌枢憔悴的神情,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懊悔。
她把橘子放下,叮嘱凌枢好好休息,率先退出战局。
凌遥一走,岳春晓也觉得没意思,同样很快离开。
凌枢松一口气,看着食盒里已经冷掉的糖醋鱼,面露遗憾。
“真不让人省心啊!”
岳定唐的米饭也没能吃完,因为猪蹄冷了,味道也就全变了。
他起身拿起大衣和围巾穿上,摸了摸受伤的胳膊,随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咬一口。
“我去捕房找袁冰问话,晚点再回来,你先好好休息吧。”
他戴上帽子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过头。
“对了,春节快乐。”
凌枢苦笑。
这个大年初一,过得还真是跌宕起伏。
他还是头一回在医院里过春节。
时近下午,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冰雪已融,透着暖洋洋的气息。
外面遥遥传来放鞭炮的动静,将市井烟火味一点点传递进来。
但病房外面的走廊却很宁静,兴许是大部分病患都被家人接出去过年了的缘故。
往年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被姐姐撵出门去挨家挨户拜年了,又或者是跟着他们回姐夫老家,吃着刚出炉的年糕,一口年糕就着一口茶,围炉夜话,其乐融融。
想想自己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悲惨遭遇,凌枢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干啥呢,大过年的,搁这儿叹气,小心把福气都叹没了!”
伴随着声音,来客推门而入。
凌枢挑眉。
“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东南西北风!”程思嬉皮笑脸,“看你还能开玩笑,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凌枢朝他伸出手。
“大碍没有,小碍还是有的,撞到脑袋了,随时随地可能失忆,你不得慰问慰问?”
“喏。”
程思将手上的纸袋递给他。
“糖炒栗子,刚出炉的,还热乎,够有诚意了吧!”
凌枢毫不客气,伸手探入纸袋拿出一个,丢给程思。
“帮我剥壳吧。”
程思瞪他:“你撞到脑袋,手也断了?”
凌枢抬起自己正在打吊针的手扬了扬示意。
程思没好气帮他剥壳,再把甜甜的栗子肉递过去。
“说起来都是你自找的!要是案发那天晚上,我喊你去舞场,你去了,别跑去什么肖记面馆吃面,我还能帮你做个人证,怎么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还要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凌枢意味深长道:“如果那天晚上换成是你与我一起,很可能现在我就看不到你了。”
程思顿时愣住,半秒之后打了个冷战,栗子都没心情剥了。
“你别吓我!到底是谁和你如此深仇大恨,非要置你于死地?!”
凌枢:“不一定是针对我,只不过我正好是个合适的人选。现在外边怎么样了,杜蕴宁的死讯是不是已经传遍整个上海滩?新闻都怎么说的?”
程思来了精神。
“你还真别说,大报小报全都登载了,现在闹得可玄乎,自从昨天袁家有个女佣死了之后,今天一早几乎全城头条,都在说这桩新闻……”
“谁死了?”凌枢打断他。
“袁家一个女佣。”
凌枢有种不好的预感。
“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
程思:“名字我没留意……报纸说是上吊死的,今天早上被发现吊死在袁家前楼,杜蕴宁生前的房间里,尸体都凉了,根本救不回来。”
凌枢:“前楼已经上锁了,佣人们都住在后面的小楼。”
程思嘶的一声:“这么说报纸写的都是真的,果真是杜蕴宁阴魂不散,拿女佣做替身?”
凌枢:“你也是上过新式学堂的人,居然信这些,报纸怎么写的?”
“说法可就多了。”
“有的说,这女佣想飞上枝头,背着女主人,去爬男主人的床,还珠胎暗结,被杜蕴宁发现之后,夫妻俩起了争执,袁冰失手把杜蕴宁给杀了,杜蕴宁死不瞑目,回来找这女佣复仇。”
“还有的说,这女佣闹得袁家家破人亡,良心不安,日日梦见杜蕴宁来寻仇,才一死了之。”
“还有更离奇的呢,说是杜蕴宁为了笼络丈夫的心,让这女佣去勾引袁冰,毕竟袁家孩子出生在袁家,总比母亲不知道是外面哪朵野花好吧,谁知道这女佣是个烈性的,宁死不屈,却被袁冰玷污了……”
“打住!”
凌枢越听越无语。
但他也确定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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