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67)
日日担惊受怕,不知下一刻又会遇见什么。
只有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心才会时时刻刻悬在半空。
换作任何人是何幼安,现在已经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兴许是凌枢脸上的同情神色过于明显,何幼安还反过来安慰他。
“你们别担心,我没事,一日没有找出凶手,我就不会倒下。”
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
凌枢第一百零一次在心里想道。
这种想法难免也在离开时不禁流露了一二。
岳定唐睨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所有心声。
凌枢瞧见了。
“老岳,你这样不怜香惜玉,枉为男人啊!”
岳定唐微哂:“我看你怜惜得都恨不得去以身相代了,你匀点怜惜之情给我,我不就有了。”
凌枢:“这就是你把照片后面的铅笔字抹去的理由?”
刚才他们将照片拿给何幼安时,背面那句狗屁不通的歪诗,已经让岳定唐给擦掉了。
岳定唐:“你不是自诩聪明,连这一点都没猜到?”
凌枢:“怎么可能?我自然猜到你的用意,你怀疑到何幼安身上了。”
岳定唐:“我想看看,她拿到照片之后作何反应。”
凌枢有点幸灾乐祸:“可惜她的反应很正常,岳长官失算了。”
岳定唐仿佛没留意他的语气:“何幼安说得没错,每日知道她行踪的,就是她说的那几个人,但何幼安还漏了一个,那就是她自己。她说自己跟女佣说的那些话,只有司机陈文栋听见,但这也是她的一面之词,事实如何没人知道。”
凌枢:“但陈文栋的确有嫌疑,我们不可能直接去问他。”
岳定唐:“这就为她说谎提供了条件,左右我们不知道答案,她怎么编都可以。”
凌枢:“那她怎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设计一连串事件,最终只是为了自己杀自己?你这个假设一开始就说不通。”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三次事件里,死猫无关痛痒,遇刺也没伤到毫毛,唯一的死者只有女佣钱氏。一个守寡的弱女子,还能够咸鱼翻身,当上电影明星,声名鹊起,沈十七固然将她当作玩物,却也一直捧着她,她的衣食住行,无不是千金小姐的标准,如此春风得意,她还与人为善,从不恃宠而骄,所以那么多影迷喜欢她,也不乏富家子弟追求她,就算以后没了沈十七,也会有一堆男性去献殷勤,追着娶她,到了她这个境界的美人,前尘过往,出身贫寒,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岳定唐直视凌枢,缓缓问出自己的问题。
“你觉得,这样一个女人,会是个简单柔弱,孤苦无依的人吗?”
客观上来说,岳定唐的推测有一定道理。
但凌枢不苟同他这种将人性往阴暗面想的习惯,他对何幼安印象不错,哪怕知道她可能也不像白纸那样真正纯洁无瑕,可她的所作所为,还是能被理解的,换作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再去管梁夜的死活——后者有手有脚,就算读不成书,大不了去做工养活自己。
岳定唐道:“回头我先找人查查陈文栋的底细,你留意何幼安这边,前三封信都应验了,不管凶徒是谁,这个局一天没结束,第四封信就还是会应验的。换个角度看,如果事情跟何幼安有关,她这次照样会平安无事。”
那,如果岳定唐猜错了呢?
凌枢没有再追问,即使身处局中,一步步被推着往前走,他们还是忍不住想挣脱背后那只手,扭头回身,用自己的力量来搅和棋面。
迄今为止,他们回头望去,能看见的还是茫茫迷雾。
凌枢神色凝重,欲语还休。
岳定唐只当他还有什么未竟的话想说,心头一软。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有你的判断,不必受我影响,查案本来就应该各抒己见。”
凌枢:“我在想——”
岳定唐:“嗯?”
凌枢:“晚饭是去你家吃好,还是去德大西菜社吃好?”
岳定唐:……
凌枢:“你觉得呢?”
岳定唐:“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
上联:岳定唐心头一软。
下联:凌小枢肆无忌惮。
横批:相爱相杀
第50章
两人最后还是回岳家吃的饭。
一来岳家厨子手艺的确是好,那碗老鸭汤的滋味让凌枢从上一次蹭饭惦记到下一次蹭饭,更不必提那葱油拌面里掺杂了虾米的鲜,鸡汤米线里菌菇与鸡肉浑然一体又超凡脱俗的嫩。
若是有岳春晓在,那一手鸡毛菜小馄饨里还有家的味道,如今她不在,少了一点温暖热情,但总比在家自己对着冷饭冷灶好,最起码,老管家的周到体贴,也能让凌枢宾至如归。
姐姐姐夫回乡未归,这里几乎就成了他的第二个饭堂。
二来,自从上回袁宅那事出了,新月咖啡馆李老板的画皮被揭下来,表面与人为善,实则心狠手辣,在咖啡馆吃的那顿西餐,凌枢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阴影,如果李老板当时想给他们下点什么,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他觉得岳定唐嘴上不说,心里想法约莫是与他差不多的。
老管家果然备好了热饭热菜。
不是老鸭汤,而是骨头汤。
没放什么菌菇提鲜,就是单纯的大骨头腌制去腥之后熬汤,胡椒驱寒,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盐分,骨头鲜味被充分挥发出来,身体逐渐暖和,所有更深寒重和风雪交加,一下子就离他们很遥远了。
岳家佣人总是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不需要的时候又默默隐退。
不知不觉,饭厅就剩下他们两人。
“甄丛云的生日宴,你要去?”
凌枢将冬笋送入口,就听见岳定唐忽然开口。
他嗯了一声,将冬笋咀嚼下肚。
“左右无事,就去看看热闹,我听说何幼安也会去。”
岳定唐微微皱眉:“你对她很上心。”
凌枢耸肩:“我对案子很上心。”
岳定唐:“你别忘了,她是沈十七的人。”
凌枢:“现在未必了。”
岳定唐:“什么意思?”
他之前就觉得凌枢对何幼安的关注过甚,已经过了那条界线,现在这句话一出,似乎更印证了岳定唐的想法。
若是寻常女人,也就罢了,凌枢桃花本来就多,多一个何幼安,不过平添一桩美事,但沾上何幼安,就不一样了。
沈十七不是盏省油的灯,他虽然碍于岳家的存在,不敢对凌枢下手,但那并不代表他不记仇,完全放弃报复凌枢,更何况,还有接踵而来的威胁信,何幼安就像一朵美人花,吸引无数狂蜂浪蝶前仆后继,却忽略了花朵艳丽外表下面的危险。
“因为我刚才跟何幼安说话时,看见了一条围巾。”
那条围巾搭在沙发扶手上,而不是挂在衣架。
这说明围巾的主人在何幼安家里比较随意,也说明对方跟何幼安关系匪浅,可能刚走不久,何幼安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也可能不小心将东西落下,很快又会回去取。
“那条围巾是灰白黑三色格子相间,巧的是,就在不久前,我刚刚看过一模一样的围巾。”
凌枢说到这里,停下来,问岳定唐。
“你刚要说什么?”
“没什么。”
岳定唐知道自己想岔了,不动声色起身舀汤,背对凌枢,顺便转移话题。
“你继续说,那条围巾有何出奇?”
凌枢道:“那天我们在宝凤楼,隔壁正好坐着沈十七,还有他的朋友,你记得不?”
电光火石,岳定唐灵光一闪!
“成先生!”
凌枢点头:“正是那位成先生。”
沈十七没有特意介绍成先生,但他素来跋扈,能正眼相看的人少之又少,从他对成先生的态度来看,这必然是少有能令他言听计从的能耐人。
何幼安本是沈十七的人,现在她的寓所里,居然出现了一条前几日成先生刚刚戴过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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