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6)
现在,恰轮到季元现与顾惜这第三代的小崽子们。回溯两家人的心路历程、艰辛岁月,流泪流汗亦流血。
是有些血色浪漫的味道。
因此,父母对他们的友情格外重视。除开本身情谊不讲,利益也是息息相关。
季元现与顾惜青梅竹马,从没红过脸,怎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季小司令想不通,他觉得顾惜是叛逆期格外缓慢又悠长,拿乔撒娇来了。
“别跟我提顾惜,上次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季元现要不是脾气圆滑,早让此人黑名单见,“羽子,你发现没。对面的中单打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秦羽频频点头,虚心求教:“嗯嗯,发现了!”
“发现了你他妈的还愣着干嘛?傻逼吗?!”
季元现气得质壁分离,猪队友通通带不动。
战况愈发激烈,饶是秦羽再怎么八婆,也没闲工夫管顾惜为何不回消息。季元现操作技术算上呈,而他与对方中单怼上时,依然有些吃力。
想来是今天遇上对手,估摸着要打一场持久战。季元现兴奋地血液躁动,压根没注意身后人群的骚乱。
也未曾留意手机屏幕不住闪烁,一道道加急电话穿云而来。
夜路走多了就得碰到鬼,阴沟翻船,流年不利。
这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完全不知大难临头!
离他们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学校男寝内,本该熄灯歇息,此时却灯火通明!教导主任王将军带队各班男老师,挨着挨着一间间寝室搜查。
“全部在床上躺着!不许起来!”
“灯打开!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有哪些龟儿子又不在学校!”
“无法无天了还!”
而另一头,由校长亲自领头,搭上数辆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网吧一条街。大肆搜查未成年上网者,半夜擅自翻墙离校者。
就历年搜查记录讲,可以说是百发百中,没有能跑掉的。
陈校长坐在副驾驶,嘴里叼烟,大手一挥。将油腻中年男子形象演绎地淋漓尽致:“今天我把话撂这儿!逮着一个,开除一个!绝不手软!”
“对待这些视校规为无物的小崽子,就得杀鸡儆猴。”
“信我,百试百灵!”
陈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火便烧翻墙上网的学生。派出所跟去的副局长坐在一边咯咯笑,不言不语。适时附和两句,不置可否。
夺命无常来得汹涌,网吧里酣战的男生全然不知。季元现玩游戏不爱说话,全程抿嘴皱眉,骂街全在脑子里。
而秦羽是个行动派,骂人也很积极。送了人头怪队友,唧唧呱呱大晚上的不带停。
“哎,同学!”
遽然,一只手拍拍秦羽肩膀。
秦羽烦:“别闹,没看打游戏吗。等会儿!”
“同学。”
那人锲而不舍,继续喊道。
按理讲,是查身份证。秦羽趁着复活的空当,赶紧将桌上的身份证递去,没回头。
季元现同样如此,倒是身后人没有接过他的证件。
干嘛呢,季小司令满心狐疑,给了身份证还不走。怕是给脸不要脸。
而当他拧眉回头时,面前赫然出现班主任的脸!
“我操!”
季元现脱口而出。
秦羽继续打游戏:“现儿,别一惊一乍的。上路来个人,我他妈顶不住了。”
王老师笑眯眯地盯着屏幕,季元现猛然踹他一脚!
“我靠?!”秦羽转脸正要骂人,遽然与班头面面相觑。他吓得从沙发上弹起,背过身遮住了电脑屏,“那、那啥。老、老师,晚上……好?”
“我好你个头!一个二个不学好!不学好!啊!”
王老师把身份证往桌上一扔,原地气成烟囱,他负手便往外边走。
“给我出来!马上!”
秦羽同季元现对视一眼,吐吐舌头,真他妈倒霉。
好在两人心理素质不错,季元现退出游戏前,发言道:班主任查获,回去自首。不玩了,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几乎是同一时刻,对面英雄也相继退出。
季元现挑眉,嘿,邪门儿了。他从座位上站起,刚抬头,隔着一排电脑,与对面的立正川碰上了眼。
操?
两人均一愣,真他妈有这么巧?!
这是第一次,季元现与立正川相遇时,有了想要乐一乐的冲动。
他们领着各自的兄弟,宛如好汉下梁山。
网吧外,一水儿的警车闪着蓝红大灯,旁边站着条子与学生们。而当时叫嚣最厉害的陈校长,在看清几个关系户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夜色最浓时,路灯氤氲处——
季元现和立正川这俩王八羔子,再次偷瞄着对方,相视一笑。
——
注:此为真实事件,当年老七的亲身经历。血泪史就不必多说了,怪丢人的。
答应我:你们都要好好学习。
第五章
当晚翻墙上网的学生,最终要感谢季、立、秦等几个关系户。
开除是不可能的,一人赏一份“留校察看”。
陈校长口号欢实,正儿八经遇上关系户,哑得比谁都快。决心很大,然而现实很骨感。校长同几位教导主任相视一眼,牙疼。
这几个牵头阵的小王八,敢开除吗?
以后还想不想在S市混了。
别提什么市长侄子、局长儿子,光季元现和立正川这俩大爷,就够陈校长折腾一壶的。当初走马上任,各方关系打点很到位。自然清楚哪些班供着大神,只要不太出挑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年就过了。
陈校长是真没想到,将将才因考试抓典型而获处分的季立二人,非但没有收敛之心,反而气焰嚣张。这他妈还半夜翻墙上网了嘿!
两位班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学期奖金是妥妥打水漂。
第二次处分大会,相隔不到一月。
季元现的心情其实很忐忑。
上次颁发红头文件时,他爸在军区,他妈出差,家里没人能管他。等爹妈回来,往事早已随风。卖个乖,日子照样过。
这回不同,季夫人昨天到家,今天再得一处分。季元现脑仁儿疼,讲道理,他有点不敢回去了。
秦羽挨着季元现,伸手戳他后背。主席台上十几号人,个个都是典型。昨夜还是有人成功金蝉脱壳,比如趁乱装傻、躲进厕所,十八般武艺啥都用上了。
而季元现、立正川等人纯属倒霉,直接被领导抓个现形。
“现儿……现儿……”
季元现想把他一脚踹下去:“喊冤呢?”
“不是,跟你商量个事……”秦羽压着嗓子,很有公鸭感。
“不商量。”
季元现无情拒绝,这个关头准没好事。
秦羽往他身边挤,拼命睁着一双死鱼眼:“你今晚敢回家不?反正我不敢。这样吧,我跟你回去?你妈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有个屁的面子。”
季元现实在忍不住推开秦羽,他身边站着立正川,秦羽顺势往这一倒,季元现都他妈可以跟立正川在台上跳贴面舞了。
“自作孽,怪谁?”
季元现说完,忽觉有点蠢。果然,身边传来一阵嘲讽的轻笑。
司令窝火,转头盯着立正川。后者也不打怵,好笑地看着他。原以为昨晚相逢一笑泯恩仇,谁知今天还是这操行。
秦羽伸脖子:“哎,我有那么好笑吗?”
立正川冷冷地抬一下唇角:“也不,只是你长得比较符合我的笑点。”
这话太坦白了,一个直球打得秦羽目瞪口呆。秦小师长虽不至于长相特别出众,也算可以招惹姑娘那一卦。
放立正川眼里却不够看,他斜瞟着季元现,满脑子昨晚在墙脚下的触感。
彼时小司令那微热的胸膛贴着立正川后背,紧挨的大腿间撩起一阵电流。后来季元现坐在他腰上,立正川差点弄出反应来。
那是一股陌生的心悸,如蛰伏的野兽,蠢蠢欲动。
“够了,少说话。”
季元现按住秦羽,免他继续丢人。秦师长哼声,继续琢磨放假应去哪里躲灾。
直到大会结束,他们最终决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挨骂挨打的,一个跑不掉。
季元现其实挺佩服立正川,这人永远那么淡然冷漠,鲜少见他有其他情绪。偶尔露出的笑容,大多是冷笑加藐视。
—你说这人是不是特别欠,他一笑我总觉得是在蔑视我。
—天生一张嘲讽脸。
季元现刚与秦羽分开,偷偷摸摸坐车回到自家楼下。好似立正川已全然占据了他的思绪,进门前忍不住给秦羽发消息吐槽。
—哪儿能啊,你俩半斤八两。只是你嘲讽地比较内涵。
—不说了,如果明天能一起出来撸个串,证明我还活着。
季元现盯着消息乐,深呼吸推开自家门。
一抬眼,季夫人四平八稳地坐在客厅,跟上朝似的。季元现立马化身巨型鹌鹑,尖着嗓子踮着脚地蹦跶过去。
“妈——”季元现干脆将爪子搭在季夫人的凤肩上,“这么早就回来啦,出差累不累。这次视察哪个市的工作,我爸呢。他这娇妻都回家了,还在哪个营玩意大利炮呢。”
“我说,妈……”
季元现上下嘴皮子一碰,跟说单口相声似的。季夫人瞥他一眼,放下手中茶盏。季元现的老妈是个狠角色,人美手辣,实实在在的政客。办起事来雷厉风行,通常一挽袖子,季元现都得忌惮三分。
据说当年季老爹想取个平凡家庭的女子,真没料到会在酒桌上遇见季夫人。
这女人喝起酒来面不改色,端得直且正。一张漂亮的小脸越喝越白,季老爹就此动了心。倔,倔得让人心疼。要强,又不服输。
本以为生个儿子,就算没有继承他俩全部优点,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谁知季元现会是这么个玩意,季夫人一度怀疑抱错了。
“省省,”季夫人拍开季元现的手,“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你这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季元现正色道:“妈,不带这么骂自己的。”
季夫人:“……”
季家单传,唯独这么一个儿子,看样子是宠得有些过头。
季夫人揉揉眉心,近段时间各地奔波,一为工作,二是有些其他隐情。这几年上头动作大,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大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力的角逐放哪个时代都锋利。
“之前班主任打电话,说你拿处分了。没参加考试,还态度不端正。”
得,季夫人门儿清,压根不用季元现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