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先生的厨房(53)
“有一小国之民打猎之时误入其间, 喂养神鸟, 求的凤鸟同意后,将部落迁至神境。后部落族人开沃土千里,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史载为沃野之国。然而部落族人享受神鸟庇佑日久,渐生贪欲,听信一传言,偷食凤皇卵,凤鸟震怒,降下责罚后,将沃野之民赶出了神境。后有人欲偷偷潜入,却发现神境消失,任世人遍寻再不得了。小友的机遇或许便跟这沃野之国有关。”
林葳蕤手里握着热茶,整个人趴沙发背上,小巧的下巴垫在软软的沙发上,看向外头开始飘起的雪絮,脑海里回荡着道一天师临走前说的话。
叶鸿鹄清理了一身的酒气来找人,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观雪图。
“乾元街晚上有灯会,要去看看吗?”他站在沙发前双手搭上沙发背,整个人将美人罩在身下,问道。
林葳蕤懒懒回头瞧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胰子味,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所以这人刚才是跑去洗澡了。林葳蕤失笑,别以为他不知道底下人背地里都在嘀嘀咕咕自己难伺候,其中有一条就是洁癖。照这样来看,还不都是叶四哥这些人惯的。
北地日短,此刻已是黄昏,窗外隐隐有黄澄灯火,到处人间烟火气。
“那便去瞧瞧吧。”
林葳蕤换下那套不甚暖和的白色西服,穿了一身灰色毛呢大衣出了房门。
“等我一会。”林葳蕤以为他是要那什么东西,比如防身的枪?结果回头就看又去换了一件灰大衣,细看跟他身上穿的衣服款式差不多……
林葳蕤:……心机帅!
灰大衣二人组带上江坤等护卫兵踏着月色出了门。
走出酒店门口,拐过一个街角,就是乾元街最热闹的步行街,如今已经是灯火通明,各式花灯高高挂起。吃完晚饭出来逛花灯的人多,走在其间摩肩接踵,叶鸿鹄牢牢护着跟前的人,不让人流挤到他半分。沿街都是摆摊的小贩,有卖自制小玩意的,猜灯谜的,还有耍杂技的,每当喝彩声响起,便有伎人拿着陶碗逛一圈求赏钱。
林葳蕤只多看了一眼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叶鸿鹄便洒了一把铜板,边在他耳边道:“都是小把戏,那石头做了手脚。不过你想看,我也可以给你表演真的。”
得了铜板的伎人高兴地连连作了好几个揖,殊不知人家正在拆他的台。
林葳蕤难以言喻地飞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好好的大帅不做,谁要他表演杂技?
另外还有诸如烤冷面、满族羊肉串的吃食摊子,那里围着的人群最多,不过大多也都是只看不买,毕竟手里头的钱不多,还想着去买别的东西,舍不得花在吃食上。
烤冷面那摊主一直在吹嘘自己是黑龙江省的密山县人,烤冷面就是他们那发明的,而且吃了个个体格倍棒!不用吃这个,你们大东北的人体格也一眼碾压外省人好吗?
冷面刷上一层蛋液放在铁板上,烤得金黄色的双面都带上了点点均匀的微焦,刷上各种酱料,辣酱口感炸裂,撒上孜然粉则喷香,手头有点小钱的大户还可以选择加一点火腿或是豆干夹着吃。这种吃食不贵,而且还带油水,所以大人小孩都爱吃。
林葳蕤站在摊子前往一处看,神情非常微妙。
叶鸿鹄见他看得入神,“想吃?外头的吃食不卫生,再说肯定没葳蕤你做的好吃。”
就在这个时候,恰好一个熟悉的童声响起:“外面的东西都没我大哥做的好吃。”叶鸿鹄瞧了一眼,哑然失笑,可算是知道为何蕤蕤盯着那摊子了。他挥手叫了江坤将那个偷溜出家正在摊子前上蹿下跳的小屁孩提过来。
偷偷跑来看花灯的林蓁芃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奄头耷脑地被提溜到出行的大人们跟前,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烤冷面,像极了整张脸都埋进油罐里偷油,结果没擦干净脸上油渍就被发现的小老鼠。他偷偷觑了一眼没有说话的大哥,小声叫人:“大哥,叶哥,江哥,护卫哥哥们晚上好。”
叶鸿鹄向来是扮红脸的存在,“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灯会人多,你要是走丢了,让你大哥去哪找?”
林蓁芃赶紧道:“有人跟我出来的,都是我缠着胖婶和胡奶奶说想看花灯,她们担心我就叫了人陪着我出来。”
那些在外围护着小少爷的护卫二队现身跟大帅和林先生打了招呼。
林葳蕤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不是说要在家好好补国文?学国文学到花灯会上来了?也不用写游记了,回去后写五十张大字给我,就写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想必你肯定很有体会了。”
林蓁芃哭丧着小脸看他大哥,试图卖惨减罚,见大哥冷酷无情无动于衷后,转向大哥身后的叶哥,他叶哥咧着一口大白牙,朝他比口型:“我们家,你大哥当家。”
林蓁芃:……这日子没法过了!《青玉案·元夕》多少个字来着?
于是接下来的二人行变成了一家三口游灯会,苦着一张包子脸的林蓁芃在他大哥给他买了个卖相极佳的小老虎花灯后就又喜笑颜开了。虽然该罚的任务一点没少,但是好歹偷溜出来能够跟大哥一起逛花灯啊,这么一想,简直太值了!
等到月上眉梢,一行人驱车回了有凤来居,因为酒店里第一晚有客入住,林葳蕤今晚仍会在酒店里住一宿以防突发事故,于是叶四哥也继续在隔壁待着了。可怜的林蓁芃也想赖着不走,但是因为今天本来偷溜出家门就戴罪了,这会就被冷酷无情的大哥给撵回小红楼自己睡了。
第69章 癸丑年立春·新东方
一行人踏着月色回了酒店, 在大堂见到了出门的宋元驹。
宋元驹刚好北上奉天四处宣讲,叶鸿鹄收到他来访的消息后,索性将二人交谈的地点选在了有凤来居。因而今日宋元驹也参加了宴会,不过是出于行程保密的考虑, 是在更加私密的包厢里。
“志之, 林先生,你们这是去赏花灯了?”林葳蕤的手上还拿着刚才林蓁芃落下的小老虎灯笼。
灰衣二人组点头, 也打了招呼, 叶鸿鹄又问:“宋先生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宋元驹笑道:“常听人说, 奉天在大帅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蒸蒸日上,甚至今年最上面还牵头举办了第一届花灯会。我来奉天多次,都没能好好体会,便想着借这花灯会一揽奉天风土人情。”
叶鸿鹄表面上不置可否, 道别后, 却是往后头打了手势, 江坤得令,派了人跟上去保护。
林葳蕤也看见了他的动作,“宋先生是很重要的人物?”
“嗯,此人书生意气, 一心为民, 是个合作的好对象, 扶持他入主中央, 时局才能稳定下来。不过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了。”
林葳蕤走到门前停下,他的面容在暖黄色的灯下,愈发白皙美好,淡淡问道:“理想主义不好吗?身在这种年代,如果没有一点理想,那不是分分钟都会觉得此生绝望?”
“葳蕤也会绝望吗?”
“会。”
“不要怕。有我在。”
“……嗯,我不怕。”
“葳蕤的理想是什么?”
“或许是开一间新东方吧,我很喜欢他们家的广告,从前我的餐馆有很多新东方毕业来应聘学徒的。”林葳蕤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是那种很开怀的笑。
叶鸿鹄看着他灿烂的笑颜,也笑了。
你的愿望,将是我剑之所至,枪之所向。
·
叶鸿鹄目送人回了房,自己也打开门进了屋。酒店里的暖气对于他们这种习惯了荒野冰天雪地气候的粗汉来说,有些过于舒适了。他将今晚穿过的同款灰色大衣挂了起来,红木衣柜里头若放在此前,一打开便都是清一色的棕褐色军服大衣。
不过自今时不同往日,都是要有媳妇的人了,可不能胡子渣拉还当做颓废潇洒,能讲究的情况下还是要讲究一下的。要不然恐怕会注孤生,毕竟他家先生是个艺术家,对审美有着极高的要求。以前他跟在媳妇身边的时候,就见过他登上了杂志封面。要想抱得美人归,须得成为一个方方面面都合乎美人审美的人。
他这厢甜蜜地苦恼,隔了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他们家从来一丝不苟的艺术家林先生此刻正穿着一身宽松的真丝长衫,头发还带着微微的湿气,脸被浴室的水蒸气熏得绯红,显然是刚刚入浴完准备睡觉,就是不知为何出了门。
林葳蕤此刻表情难得有些郝然,他今天白天因为道一天师的一番话弄得有些恍神,毕竟事关小洞天,没曾想,竟然将遇到沈清雀的事情都给忘了。
“四哥,有人托我把这个纸条给你。”
走廊的暖气没有屋内暖和,叶鸿鹄没接纸条,反而让开了地,让他先进来。
叶鸿鹄把挂起来的灰色大衣又取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取了一条毯子盖在了林葳蕤的腿上,才拿起纸条翻开来看。看完,叶鸿鹄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林葳蕤见他没叠起来反而是递到自己跟前,也拿了过去,白底黑字,只有四个字——暗杀计划。
“那个人是谁葳蕤认识吗?”
“沈清雀,从前在襄城见过,他当时随行保护直隶都督夫人。他今晚办理了入住。”
叶鸿鹄笑着邀请:“葳蕤以前没在新闻上见过暗杀吧,有兴趣去听听民国现场版的吗?”林葳蕤望进他的眼睛,男人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荣幸之至。”
·
奉天火车站,春寒料峭,乘客稀少。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距离最后一班车的到达还有一刻钟。
远远的,火车站来了一群西服革履头戴礼帽的先生们,风吹的他们的大衣猎猎作响。这群先生们到达候车点后,分为两批人,彼此握手互相道别。
为首的先生温文尔雅,蓄着小八胡,脸色疲惫但笑容满面,“感谢各位同志这么晚了还来送行,吾此行得各位革命志友相助,此番南下到北平,必定可以调和南北,统一全局,以成民主共和之大业。”
“先生为民为国,四处奔走,才得如今之和平局面,实为我辈之楷模!”
“若领总理之职,元驹当并力赴之。”
这时,耀眼的黄光从远处一直照射到眼前,鸣笛声响起,火车进站了。
一行人拱手作揖,“各位珍重。下月我们北平国会相见。”
先生们准备登车了,送行的人也准备离去,就在此时,从候车站背后突然冲出一黑衣人,他手中持枪,就要朝为首登车的人开.枪。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边的人像是后背有了眼睛,立马就将为首要被枪打中的先生扑倒了。枪声只有一响,没有打中人,子弹打在了列车坚硬的钢板上。
行凶的歹徒看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打中,侍机就要再开几枪,然而没等他动作得逞,就被迅速反应过来的送行人群制服,扑压在地上。
有人大喊,“先生中弹了!快叫汽车送先生去附近的医院!”
那歹徒被人反手狠狠压在地上,听到这个声音,咧开了嘴。
翌日,《奉天时报》率先刊登了“宋元驹先生火车站遭暗杀”这一震惊全国的消息,随后《民报》、《大公报》等大报纷纷转载。
奉天府方面通电全国,称将会尽全力抢救元驹先生,且已经将凶手归拿在案,等待候审。举国哗然,各方势力包括大总统在内纷纷通电奉天,表达对此事的看重和愤慨,要求全力缉查背后凶手。然而就在人人都在猜测凶手是哪方势力派来的杀手时,《奉天时报》又爆出了惊天大消息:暗杀元驹先生的凶手已经招供,系英归心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