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乐章(23)
他可没有做梦妄想着凭借这段关系就抱上大腿、走上人生巅峰。
白问霖见他低头不语,那副强硬的面孔便难以维持下去了“我知道你一只耳朵听不见了,”他伸手,手指探入元霄的耳窝,把黄豆大小的助听器取了出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白问霖捏过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目光直视进他的眼睛“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元霄张了张嘴,像是完全被他震慑。白问霖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快要亲上来“平安夜那天晚上,我说要送你一件礼物,我原本要送你的。”
只是很显然,被不可抗力阻拦了,或许是鲁道夫深知元霄最想要什么,所以阿尔才会时隔接近一年时间,忽然醒来,而且仿佛如同历经长久的冬眠后,战斗力非比寻常,短短几日接连出现了两次。
白问霖不敢想,如果阿尔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会怎么样,这是除了元霄以外,唯一一件他无法掌控的事,这件事让他控制不住地暴躁。
“你知道我想送你什么吗?”
元霄感觉他的呼吸打在脸上,也不禁屏住呼吸“是、是什么?”
白问霖两只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抱起来,抱下了床,元霄晕乎乎地站直,看见白问霖打开了黑胶唱片机。
一首陌生而婉转的圆舞曲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白问霖走到他面前,而后退后两步,弯腰做了个邀请的的手势,那双永远过分冷静的湛蓝眼眸微微抬起“能请你跳个舞吗?”
自黑胶唱片机流出的旋律鲜明突出,并非白问霖一贯的演奏风格,这一首要更温柔,更柔和,像流水,像丝绒上溜走的珍珠——比元霄听过的任何圆舞曲、包括施特劳斯,都要更动人,白问霖的天才之处在于,他可以用钢琴演绎整个交响乐团,可以使钢琴像大提琴独奏那样歌唱,也可以不使用重击而获得震撼人心灵的浓厚音响。
元霄穿着睡衣,低头看了眼自己光着的脚,又抬头看着同样穿睡衣、同样光着脚的白问霖,有些不知所措。
白问霖维持那个姿势不变,哪怕元霄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也没有失去耐心。
在元霄的记忆中,他少年时耐心非常好,总是温柔待人,但在现今的传闻中,他脾气和耐心都很差劲。
眼前的白问霖,有部分和传闻能拼凑上,也有一部分,能和元宵记忆里少年的他重合上。
房间里弥漫着浪漫的曲调。
元霄张了张嘴,忍不住问“这首圆舞曲……”
白问霖回答他“是为你写的,还没有起名。”以前他也曾为元霄作过圆舞曲,那时候他总有源源不绝的灵感,能彻夜地作曲。但自从元霄“死后”,他就失去了这种蓬勃的灵感,很少能写出满意的作品,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提不起作曲的兴致。
最近,他的灵感和兴致又回来一些了,施特劳斯感染了他,他顺手就写下一首圆舞曲。
白问霖保持着邀请的姿态,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伸出,手心摊开“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舞吗?我的小王子。”
元霄鬼使神差地就把手给了他,等伸出去,被抓住并被男人搂到怀中,元霄才有些醒悟地脸红起来“跳、跳什么?”
“探戈。”白问霖将他抱起来一些,头深深低下来,贴着他的耳朵低语,“踩在我的脚上。”
“我不踩你脚,我会跳的。”简单的探戈元霄是会一些的,白问霖十七岁的时候,带他在楼下花园里的喷泉池里,穿着冰刀玩滑冰,只是滑着滑着,白问霖便把喷泉池变成了一个舞池。
元霄正是在那一年里失明的,白问霖想尽了一切办法哄他高兴。
他一点也看不见,黑夜里更是一片漆黑,白问霖搂着他的腰,一边低低地哼着没有名字的调子,一边抱着他在冰上缓慢地滑出探戈舞步。
元霄问他在哼什么,白问霖说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一首圆舞曲,还没有人听过,你是第一个听见的人。
他抬起头来,忽地低声说“你知道吗?”
“什么?”
“今晚的月色很好。”
元霄那时看不见,只能依靠白问霖的描述去想象着月光,白问霖说,他们是在月亮上跳舞。
穿着睡衣,白问霖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一只手放在他的腰后,几乎是完全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在地毯上旋转几圈,走到窗户边。
又对他说了同一句话。
元霄下意识看了眼维也纳今夜根本没有月亮的夜空。
第20章 《爱之梦》
元霄知道夏目漱石曾把“我爱你”翻译为“今夜月色很好”, 可他根本没有想过, 白问霖会是这个意思,毕竟他和白问霖原本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关系, 现在虽说时过境迁, 可本质上不会变。元霄认真地盯着夜空看了好一会儿,说“那边有几颗星星。”
紧跟着, 漆黑的夜幕上忽然绽放出一朵烟花, 不在市中心, 有些远, 但大半个天空都被那些接连二三的烟火点亮了。
白问霖低头注视他,看见他的仰着头的眼中,盛满繁星。
第二天元霄就自己回国了, 他翘课太久有些心虚,所幸的是他性格内向沉默,老师也不记得他,所以也没有被发现。
白问霖没有跟他一起走, 说自己有事,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大事。
他想弄清楚自己那个第二人格忽然出现的原因, 更想通过某种方式, 让他最好永远也别醒来。
他的医生告诉他“可以使用催眠的方式, 让你的另一个人格永远沉睡, 但严格意义上来讲, 这不仅违反了法理、也有违人伦和我的医德。”
白问霖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催眠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首先你的另一个人格必须要出现,”医生看了他一眼, “我会给你注射一点药,还需要做一些准备,让你孤立无援,不得不向我求助。你知道你的另一个人格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白问霖思考都没有“我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再想想?我必须对他多一点了解,否则催眠很容易失败。”
“不会的,他很蠢。”
医生“……?”
白问霖非常笃定“他意志力非常薄弱,只要……”他忽然顿住,旋即道,“我想我知道他害怕什么了。”
狂犬病日复一日地等着元霄回来,随着时间推移,他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现在突然这样频繁,是什么壮大了他的意志?
再清楚不过了。
白问霖戴上监测生命活动的手环,等待着阿尔的出现,结果等了半个月,那家伙也没有出来。
就好像……洞悉了他的预谋。
另一边,在国内准备着期末考的元霄,白天写论文,晚上做编曲,在制作《光年》插曲的同时,他非常快速地把作业里的编曲任务全部完成了。元霄发现自己完成作业的速度,比以前更快,说明他对编曲的熟练度上升了,而且元霄打开硬盘,听了自己以前所作的音乐,也发觉自己的确是进步了,比以前好了太多。
但他仍然对自己的作品很不满意,这可能是和白问霖待久了的缘故,他对自己的要求不由自主的变得很高。人们常说和优秀的人交往,也能使得自己变得优秀,这句话没错。
距离袁皓制定的死线越来越近,元霄前前后后把之前制作的曲子改了四五个版本,只是仍然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发给柯勤听,柯勤赞不绝口“你现在进步好大!周毅修肯定会后悔的,他放走了一个人才!”
元霄问他“你听的时候,脑海里有什么画面浮现吗?”
柯勤说有“我现在在撸串,喝可乐,戴着耳机听这首歌,有种身处法国私人酒庄,桌上摆着一杯波尔多外加……那种几千刀一克的牛排的感觉,大气!”
“……有这么贵的牛排吗?”
“应该有,反正我书里都是那么写的,主角吃饭必须要贵,要是一顿没有六位数,就是作者没有见过世面,反正我主角喝的红酒都是一百万起步。”柯勤边喝可乐边说,“你可能是太钟爱古典乐了,你的风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说实话,是很好听的。”
元霄说“实际上这首曲,是为了电影里男女主重逢所谱的,可是我没抓住那种感觉。”
柯勤“硬要说缺点,节奏有些慢,重逢得是轰轰烈烈的。”
“我弄了几个版本,都给你听听。”
柯勤听完后选了一个,开始在电话里向元霄传授初恋相逢的经验“……太多了,电话里说不清楚。”
元霄打了个车,赶到柯勤正在喝酒的酒。
柯勤给他点了一杯鸡尾酒,随后开始讲他的小说“你说的这个破镜重圆梗,我他妈写过啊,写过好几次了!”他正准备说,元霄打断“等等,我录个音。”
元霄打开手机录音,接着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和钢笔,一副好学生听讲的模样“你说。”
柯勤“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他先吟了一段诗,随即道,“这种破镜重圆梗,玩的就是长情。曾经在一起过,他们又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后来时隔多年又遇上,会在一起一般只有两个原因,性的吸引,或者心里还忘不了对方、或者对方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吸引你。”
元霄认真地低头记笔记。
“不过,”柯勤喝了不少,大声说,“哪怕我这样写,可是我一点也不相信!哪有过了十几年,依旧长存的深爱呢?假如真这么爱,当初为什么会分开呢?”
元霄“可能……有不得已的原因?”
“不可能,没有这种人,我初恋出国读书的第二个月,就开始跟白人约会。”柯勤提起伤心事,趴在桌上说,“你知道十几年还不忘初恋,是一件多难得的事吗?也只有书上才会这样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