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乐章(50)
过去许多年里,他都在同这个副人格抗争,研发出了检测他生命活动的手环,通过检测另一人格和他不同的脑部波动和活动轨迹、习惯,从而判断控制身体的是哪一个人格。
但在他刚刚苏醒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确认这些的,哪怕在昏迷的一年里,他们的意识一直在搏斗,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他的副人格是真的想弄死他,可最终醒来的还是白问霖。白问霖想告诉元霄,他死了,但元霄会伤心的吧。
元霄就是这样,他没办法与自己感同身受,只因为他的“崽崽”对他很重要,而从没想过,对自己而言是什么。
这下,元霄彻底沉默了,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心里揪紧的难受。直到白问霖慢慢站起,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我还不能自己走,元霄,你帮帮我。”
他鲜少会这样去示弱,更是让元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白问霖现在腿可以下地了,医生的意思是,要多走动复健,很快就会恢复,毕竟他的腿没有旧伤。
一手撑着楼梯扶手,元霄承担起了白问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缓慢地把他扶了上去。
元霄抱不动他,白问霖也没有让其他人来照顾自己,他下午分别做了腿部和手部复健,晚上躺在床上,元霄拧了个温水毛巾出来,轻轻地擦了擦他的脸。
饶是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一半身体,白问霖依旧不会安分,就着这个姿势去亲吻元霄的手背,那双永远都深邃迷人的蓝色双眸,正执着地望着元霄。
沿着他的手背向上吻去,到脖子时,元霄忍无可忍说:“问霖,你都这样了,还……”
“腿还没有恢复好罢了,腰还能动。”他不由分说把元霄拉上床,脱下他的衣服,亲吻他的全身,按着他腰上的肋骨,心疼万分地哑着声音说,“你瘦了。”
原先是有肉的,还有薄薄的肌肉,现在成了皮包骨头,摸着是硌手的。
元霄侧头,摸了摸他的脸颊,微微地笑:“你也瘦了。”
“我当了一年的植物人。”白问霖解释了句,眼睛扫过元霄的脸庞,他的吻小心翼翼又带着炽热,每经过一点,都能带起一连串的电流,酥麻地经过元霄的心脏。于是元霄就闭上了眼,他身体是有反应的,心里也是有感觉的,他是爱白问霖的。
约莫是一年的禁欲,让白问霖有些发狂,其实他的动作是很温柔的,每一下都坚定而沉重,他熟悉元霄的身体,很快就让他沉沦。
元霄眼底的水汽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洇进鬓角的头发,白问霖去亲吻他的耳朵,把他的助听器摘下来,轻轻皱眉:“助听器怎么换了?”
从黄豆大小的隐形助听器,换了个挂在耳朵上的,更明显的——不过被元霄留得略长的头发遮挡住了。
元霄断断续续地回答:“掉了一个,另一个有些不灵了……我就去换了一个。”这个新的功能不如以前的多,声音入耳是非常杂且聒噪的,在戴耳机时,差别尤为明显。
元霄不是没钱,他做音乐赚了不少,大部分都给家里了。
他的话刺中了白问霖的心脏,疼了一阵,说:“过两天就去换一个。”其实白问霖以往最喜欢取下他的助听器,压在他耳边说情话,元霄总是露出似懂非懂的羞涩,因为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白问霖捂住他的一只耳朵,又低下头,伏在他的左耳说了句什么,元霄露出有些茫然的神情,双目放空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放开他的耳朵,白问霖问:“你听见了吗?”
元霄摇头。
“没听见就好。”白问霖低声道。
在白问霖埋头的时候,元霄侧过了脑袋,深深埋进了枕头里,他好像……听见了白问霖刚刚在说什么。
元霄感觉不能呼吸了,眼泪把枕头全打湿了,白问霖听见他在抽噎,扳过他的下巴问他怎么了。
元霄说疼。
白问霖温柔地说:“好,我轻一点。”
大汗淋漓地拥抱在一起,白问霖感觉前所未有的巨大满足,元霄依然闭着眼睛,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他便再一次压下去,贴着他的嘴唇说:“元霄,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快乐。”
他的身体恢复起来,果真好得很快,腿可以自己走路了,而一年没有碰过钢琴的手指,不见多少生疏,高超而完美的技巧里,但又有那么一丝的不同,他的复调有着惊人的鲜明清澈,左手仿佛有一个属于它的大脑,音乐中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元霄站在旁边聆听的时候,颇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人超过一年的时间没有碰过钢琴,却还能弹得这么出色,甚至比以往更好?
他的音乐里传达出一种信息,是一种占据主导位置的悲伤,白问霖的这种情绪能通过音乐进入元霄的扁桃体,那是大脑的一部分——音乐甚至代替了语言,告诉元霄,他在想什么。
元霄的的确确地感觉到了,在旁边听了很久。
他想起自己这里还有白问霖的手稿,提起这件事:“你作曲从来不让我知道,我不知道你居然写了那么多。”
白问霖坦然:“你在录音室里做音乐,我也在外面作曲。”其实他们的时间都是一致的,元霄要花数个小时投入自己的工作,而白问霖每天是至少八小时的练琴。
除了这一段时间,其余的时候,他们互相都是属于对方的。
“我把你的那些手稿都收了起来,你等等,我现在去找出来。”元霄爬上了阁楼,这里收着一些录像带,还有白问霖的手稿,以及他自己的手稿,厚厚的一大摞笔记本,上面记录一些杂乱无章的灵感。
元霄蹲下翻找出防水文件袋,这时,他听见白问霖顺着爬梯爬上来的声音,阁楼的地板在微微晃动。
“我找到了!”
紧跟着,就是“咚”的一声巨响,元霄回过头,看见白问霖正捂着脑袋微微弯着腰,脸上露出一丝疼和几分茫然,在元霄的眼里,就好像是连白问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撞到头。
第48章 《降E大调第26钢琴奏鸣曲》
元霄和他对视的时候, 心里有个不靠谱的猜测。
难道是……阿尔和问霖融合了?
可是他问过霍克医生,霍克医生在这方面是权威,双重人格是个大众化的名词,可真正得这个病的人却很少,全世界不超过一千例。
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心理障碍,同时是一张非常罕见且不可治愈的精神病。
霍克医生明确告诉过他,不可能治愈,只能尽量地控制和缓解。当然, 不排除以后医学技术进步后, 有新的可能性, 可人的大脑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没有人能搞明白。
霍克医生还对他分析过:“有一些严重的病例, 主人格甚至会‘沉睡’十几年。罗伊斯的性格想必你也清楚,他有掌控欲, 有强大的意志和抑制力, 这种性格的人,理应能控制住自己的另一个人格, 而且他还有一个精神支柱。”
元霄不解地看着他。
霍克医生说:“亲爱的, 他的精神支柱是你。”他对此非常无奈, 因为罗伊斯相当不听医嘱,
他多次告诉罗伊斯, 不要让副人格感觉到他的排斥和恶意, 更不能让副人格发现他想要“杀死”对方的念头, 可罗伊斯总是控制不住。
于是这么多年里, 他的情况总是反反复复,有很长一顿时间得到过控制,但最近又开始了。
霍克医生接着说:“可罗伊斯的次人格也不安分,我们监控他十几年了,最近他在日益壮大,这是很不妙的情况,未来某一天,或许罗伊斯的次人格会为了身体控制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而更不妙的是……”顿了顿,霍克医生道,“次人格的精神支柱,也是你。”
“你让他们互相怀疑,视对方为敌人,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他的钥匙,是他的开关,只要你愿意配合,罗伊斯就能好起来。”
那个时候,医生就对他说了解决办法:“这是病,是不可治愈的病,他们没办法和谐相处。”
只有让阿尔主动退缩,白问霖才有可能变得正常一些,虽然不是完全痊愈,可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随时会被另一个思维控制。
可霍克医生居然提出,让他主动去伤害阿尔!
“精神支柱垮了,他就会变得弱小。”这是他多年研究DID病症得到的答案。
元霄不知道白问霖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不敢说给白问霖听,甚至不在他面前提任何有关阿尔的事,更不可能像霍克医生说的那样,主动去伤害阿尔。
阿尔对他而已,和白问霖是同一个人,却又有着很大的不同,那是完全活生生的一个人格,让元霄去亲手“杀掉”阿尔,他做不到。
这种两难的境地,困扰了他很久,霍克医生似乎也知道这很难,并没有催促他。
只是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次人格主动攻击主人格的事件,会发生的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毫无预兆。
后来,在白问霖昏迷的一年里,元霄买了一些专业的书籍看,认识到一种情况。就像霍克医生所说的,副人格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大部分的副人格都是受控制的,如果想要治疗,白问霖就不能排斥阿尔,哪怕排斥,也不能让这种念头很强烈地表现以至于让副人格知道,更不能表现出想要消灭副人格的念头。
可白问霖的排斥和恶意是那么地明显。这并不怪他,因为每当阿尔出现,他便会想起以往忘
掉的痛苦回忆。
双重人格,每一个人格都是独立的灵魂,副人格也有自我的意识,当得知主人格试图“杀死”自己,阿尔出于自保,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
这样一来,阿尔极端的行为便能说得通了。
有关人格融合的资料,元霄也阅读过,他已经成了这方面的半个专家了。
白问霖刚才忽然不小心出现只有阿尔才会有的失误,就代表出现了融合的征兆,但看白问霖的神情,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这回事。
元霄放下文件袋,连忙跑过去,手掌心摸摸他的头顶:“痛不痛?”
白问摇头,皱着眉:“有点……奇怪。”这种感觉其实他非常熟悉,就是身体不受控制,方才撞上去的那一秒,他似乎完全失去意识和身体控制权,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一两秒,便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