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丧(无限)(217)
两人安静的听了会儿。
林祈岁讶异:“和昨天一样?”
谢长兮点点头。
今晚的戏,唱的和昨晚一模一样。
到“林润救起金玉奴,将她收为义女,要为她主持公道”这里,就结束了,没有结局。
林祈岁回忆了一下今天下午在熙园学戏的事,虽然今天,他还没有学唱腔和戏词,但他隐约有一些预感。
“《金玉奴》的最后一折是《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我猜剩下的结局部分,会在白仙儿生辰那晚来唱。”
“嗯。”谢长兮点点头,瞥见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便抬手帮他理到耳后。
“那小祈岁可要好好学,这部分很精彩呢。”他一笑,起身离开了池边。
林祈岁仰头看着他淡青色的身影隐没在雾气之后,手腕上的小黑蛇又伸长了尾巴,将远在两端的一人一鬼,系在一起。
“好好泡,我在这边等你。”谢长兮的声音隐隐传来。
林祈岁收回视线,双手一撑,整个人滑入池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水花。
直至临近午夜,林祈岁才从池中出来,穿戴整齐,由着谢长兮放出黑雾弄干他的头发,再重新束起,别上竹叶编的的绿色小花。
两人从竹林中出来,正好看到李寄洲和陈迁、吴宣三人离开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夜黑如墨,李寄洲一个人慢慢往鹊桥的方向走着。
和他一起来的陈迁和吴宣,一出观鱼小院的门,就和他拉开了距离,远远缀在后面,躲了起来。
可即便知道他们就在后面,李寄洲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他心里很清楚,陈迁和吴宣跟来,表面上说是保护他,其实也不过是想看看那位神秘的杨姑娘罢了。
他可没指望遇到危险的时候,能靠这两位帮忙。
反正,他从来就没指望过任何人。
他家里兄弟两个,大哥明明不如他,可爹娘却处处偏疼大哥,不让大哥干农活,拿他考学的钱给他大哥娶媳妇。
甚至连他考上的秀才,都让他大哥顶替了去。
好在这事不久,世道就乱了。
鬼气入侵,鬼物横行,他们这些普通人就像粘板上的鱼肉,等着被鬼吃肉饮血。
饿鬼闯入家中的那晚,他的爹娘毫不犹豫的将他推了出来,然后带着大哥逃走了。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谁知,那鬼没有吃他,而是转身去追他的爹娘和大哥。
他当时吓得尿了裤子,所在柴房躲了一夜。
第二天,就在距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爹娘和大哥被剩下的衣服碎片和骨头。
他狂吐不止,自此以后,怕鬼怕的要死。
可神奇的是,那些鬼却不吃他。
他就靠着这一点,在数不清的劫中苟活了下来。
直到后来,他在一个劫中遇到了一个老道,那老道看出他是极阴之人,阴气缠身,所以鬼见怕。
但恐怕也活不长。
不过李寄洲不在乎,曾经他也是意气风发,心怀抱负,可自从被大哥顶了秀才名额之后,他就无所谓了。
没有前途的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如今这个世道,他连未来都看不到,还谈什么前途。
思索间,他已经到了鹊桥之下。
今夜月朗星稀,是个清朗的夜晚。
李寄洲抬起头,朝桥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幽幽的戏腔,还在不停的唱着。
——莫稽我,命不该绝娘子搭救,但愿得我夫妻偕老白头。①
鹊桥上凉风渐起,李寄洲深吸一口气,提步走了上去。
另一边,林起岁和谢长兮用鬼瘴为遮掩,也行至了鹊桥边。
突然,谢长兮脚步一顿。
林祈岁好奇的看向他:“怎么了?”
谢长兮:“今晚,好热闹啊。”
见林祈岁不解,谢长兮回头朝身后漆黑一片的花丛和桃花林望了望。
“可不止是我们,剩下的几位,都来了。”
林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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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京剧《金玉奴》经典唱段。
第159章 鹊桥酣战
李寄洲手里捏着一把黄符, 战战兢兢的上了鹊桥。
那一声声哀怨凄婉的唱腔,莫名让他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他一步一挪,终归还是走到了桥中央。
夜沉如水, 半个人影都无。
李寄洲深吸口气, 小心的环视四周, 却只见飘飘渺渺的雾气,和桥对岸的芳桃苑中,被拉长的影子。
没有什么身穿白衣的蒙面姑娘。
李寄洲捏着符纸的手又紧了紧,他在心里默默数数, 他决意,如果数到十,那位杨姑娘若还是没有出现,他就回去。
一、二、三……
他闭上眼, 越数越快,数到十的时候,猛吸了口气, 将双眼一睁。
一道白的发光的人影,赫然立在他面前。
李寄洲吓得连退好几步, 要不是手抓住了桥栏, 他怕是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毫无尊严的滚下桥去。
好在, 那姑娘没有步步紧逼,她就静静立在那里,露出一双漆黑的瞳孔。
有了之前的经验,李寄洲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而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峙了片刻。
“你……你有何贵干?”李寄洲颤颤开口。
一阵夜风吹过,她身上的衣摆被吹得飘起, 李寄洲看到层层叠叠的裙摆下面,露出一双没穿鞋袜的脚。
那脚白的吓人,上面布满了青色的筋络,指甲灰扑扑的毫无生气。
“……啊!”
李寄洲吓得叫了一声。
——咚咚锵!
锣鼓声在这时急促的响起。
“他本是落魄人万般穷困,
那一日大雪纷飞北风凛冽,
他身无衣、腹无食、气息奄奄倒卧在我的家门。①”
女人突然开嗓,幽怨的戏腔如怨如诉。
“他嫌我父女二人出身卑贱,
配不上他这圣人的门生做官的人。
他忘却了风雪中救活一命,
下绝情把我这结发之妻救命恩人推……推入了江心!②”
面前的女人抬袖拭泪,期期艾艾,好不可怜。
李寄洲懵了。
这段他昨晚听过,是金玉奴对她的救命恩人林润的哭诉申辩。
可,对着他唱是什么意思?
要他做主吗?
可这戏他之前没听过,昨晚唱来唱去,也就只唱到这里,后面是什么剧情他也不知,这……这该怎么答啊?
他瑟瑟发抖,手脚都软了。
他不知该如何,那女人就一遍遍的唱。
李寄洲后退一步,那女人就逼近一步,两人就这么拉扯着,竟然退到了桥边。
林祈岁和谢长兮的藏身地点,就在这附近。
淡青色的雾气更浓郁了一些,将两人藏的更加严实。
“她是什么意思?”林祈岁问道,“要李寄洲为她主持公道吗?”
谢长兮摇摇头,他指了指女人脸上簌簌鼓动的面纱,和她逐渐加快的脚步,愈发犀利的眼神。
“不像是要他主持公道,倒像是在质问什么。”
“质问李寄洲?难道他和这个负心汉莫稽做过类似的事?”林祈岁问。
“他?倒像是个倒霉蛋。”
然而,谢长兮的话音才落,那边变故突生。
见李寄洲一退再退,不发一言,女人眼神一狠,突然一甩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