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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暮色(24)

作者:初禾 时间:2021-10-23 11:52 标签:HE 乡土 市井

  红其拉甫是高耸在海拔4700米国境线上的国门,前几年偶尔开放,不少游客去打过卡,这几年却不怎么对游客开放了。
  斯野在攻略上看过照片,很羡慕。
  小杨说他们这样短暂停留的游客都很难上去,不过在塔县住个一年半载,可能会等到机会。
  靳重山看看他,“很高兴?”
  “当然!我们带这些牛羊肉上去?”
  “嗯,带给驻扎在那边的塔吉克护边员。”


第17章
  从塔县县城往红其拉甫山口开,起初还算一马平川。
  斯野跃跃欲试想当司机,靳重山却不把驾驶座让给他。
  “过一会儿就不好开了。”
  随着海拔爬升,云像是降落在了地面上。
  路两旁的草原从青绿变成草黄,后来又变成褐黄,最后被白色覆盖。
  斯野趴在车窗上,“靠!居然有雪!”
  此时路已经变得很窄,覆盖着一层要化不化的雪,和泥土灰尘混在一起,中间压着一道道车轮印,看起来很脏。
  靳重山问:“还想开吗?”
  斯野认怂,“这我开不了。”
  他最怕开这种有雪的山路,泥泞不说,还容易打滑。
  又开一截,世界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路上是积雪,夹道而来的山全是雪山,因为海拔足够高,不像在县城那样,还能看见雪山下半部的灰黑部分。
  斯野一眼望去,雪山从头到脚都裹着银装。
  天是灰蓝色,浓密的云层遮住了大面积天空。
  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雪。
  云在脚下,雪却被山撑在天上。
  斯野将车窗打开一道缝,呼啸的风声和冷空气炮弹一般轰进来。
  他连忙关上,摸了摸被抽麻的脸,“外面这么冷啊?这是七月啊!”
  车里开着空调,恒温。
  外面却是狂风乱雪。
  “不奇怪。你在南疆玩够了,可以走一趟独库公路。”
  “从南疆的库车到北疆的独山子,中间经过巴音布鲁克,越过天山。夏天的草原到冬天的飞雪,只需要一天。”
  斯野知道独库公路,这是一条只有夏天才开放全程的公路,几乎每篇攻略都会提到。
  “那我们一起去?容易的路我开,难的路你开。到了独山子,还可以去伊犁,更北的阿勒泰。”
  斯野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很美。
  这样一圈环下来,赶在独库公路封路前回到喀什,差不多就可以看帕米尔高原的秋景了。
  靳重山却没说话。
  斯野自个儿兴奋完了,察觉出不对劲,侧过身子,“哥?”
  “我不上独库公路。”靳重山说得很平静,语气也很寻常,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但我可以送你到库车。”
  斯野起初以为靳重山是旅游线路跑多了,对独库公路审美疲劳。
  但再一想,喀什到塔县这条线靳重山不是跑过更多次吗?
  可正想问为什么,视野尽头出现一排低矮的房屋。
  在白茫茫的天地间,那些房屋显得格外孤单,又格外坚定。
  “哥,那是什么?”
  车速慢下来,靳重山说:“护边员的临时住所。”
  斯野睁大双眼,“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云起云涌,只有下不完的雪。
  只有静默的山,只有不停歇的长风。
  只有绵延的国境线。
  靳重山说:“嗯。但总得有人守在这里。”
  车从窄路上驶下,在雪地上颠簸。
  平房越来越近,斯野才看清平房外还有一匹马,两只黑背正冲他们叫唤。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开门出来,见是熟悉的车,连忙招手。
  靳重山停车,侧身从后座拿来棉服,丢进斯野怀里。棉服里还包着那顶吐玛克。
  车里挤,不好穿太厚的衣服,靳重山看斯野在副驾上折腾,又把吐玛克拿回来,将帽沿折下来,给斯野戴上。
  厚厚的羊羔绒遮住脸和耳朵,斯野抬起眼,和靳重山四目相对。
  靳重山笑了笑,拍拍他的头顶,“穿好了就下车。”
  车门打开,斯野险些被吹得下不了车。
  倒不是柔弱得像个姑娘,只是没被这么吹过,身体一时没适应过来。
  靳重山从驾驶座绕过来,一身黑色,脸也被墨镜罩住,正好看见斯野被风吹回去的一幕,唇角勾了下,弯腰紧握住斯野的手。
  斯野觉得有点丢脸,但被牵手又很高兴,站稳了在兜里一摸,墨镜呢?
  身上没有,车里也没找到。
  这雪天雪地的,不戴墨镜不行。
  靳重山从车斗里翻出一副,“戴上。”
  斯野这个人,有点轻微洁癖,这墨镜是反光镜,不像靳重山的风格。
  如果是别人忘在靳重山车上的,那他宁可不戴。
  看出斯野的顾虑,靳重山直接支开眼镜腿,往斯野鼻梁上一架,“古丽巴依送的,她说好看,我没怎么戴。”
  “哦。”斯野乖乖戴上了。
  护边员穿得比他们都厚,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说了一串塔吉克语。
  两条黑背跟着跑来,一条扑到靳重山身上,一条围着靳重山转,尾巴摇得飞快,还发出呜呜的叫声。
  斯野:“……”
  猛狗撒娇?
  护边员看上去五十多岁了,可能不会说普通话,靳重山一直与他说塔吉克语。
  斯野听不懂,只好默默充当苦力,帮着将牛羊肉搬入平房。
  房里生着炉子,有好几张床,简陋,却打扫得很整洁。
  护边员给他们倒热水,还准备泡馕。
  靳重山不让他泡,斯野觉得靳重山说的可能是他们马上要走。
  果然,搬下部分牛羊肉,歇了十来分钟,靳重山就和护边员告别了。
  护边员热情地将他们送到车边,两条黑背又跟来。
  短短一刻钟,它们就跟斯野混熟了,猛狗撒娇的对象从靳重山换成斯野。
  斯野蹲下来,揉它们的脑袋,和它们额头蹭额头。
  直到靳重山点点他的肩膀,“走了。”
  车驶回公路,后视镜里,护边员骑着马一路护送,黑背矫健地在雪地中飞奔。
  短暂的相逢,已经让斯野红了眼眶。
  靳重山说:“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塔吉克族热爱自己的祖国?”
  “嗯。你说你们不仅在家里插上国旗,还是这条边境线上的卫士——尽管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
  车向下一个护边员站点开去,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护边员骑马追逐的身影了。
  “许多塔吉克族都自发成为护边员,他们在塔县、塔县下面的村子也有家,但轮流住到雪原上——巴克的队友骑马巡逻去了,他一个人留在站点。”
  “后面还有两个站点,海拔更高,条件也更艰苦。”说着,靳重山看了看斯野,“海拔快到四千七了,你有没不舒服?”
  斯野摇摇头,轻声道:“哥,那你呢?”
  “嗯?”
  “你也是护边员吗?”
  静默片刻,靳重山的声音变得有些远,“我不是,我只是偶尔给他们送送补给品。”
  之后,两人又到了剩下的站点,每个站点只有一人留守。
  留守的护边员和靳重山很熟,见靳重山带来汉族小伙,更加热情。
  斯野听见他们不停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谢谢”。
  可他更想握住他们粗糙的手,说一声“谢谢”。
  送完物资,再往上,就是军队驻扎的国门了。
  靳重山问:“想去看看吗?”
  都到这儿了,谁能不想?
  到达边防的营地,靳重山的车就不能开了。
  战士认识他,和他拥抱,带他们去国门,去哨塔,去界碑。
  离开时,斯野见靳重山和战士互相敬礼致意。
  下山比上山更加难开。
  看着那些雪,斯野丝毫不怀疑,如果开车的是自己,早就栽进沟里。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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