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19)
花瓶立在两人中间,安然挽着蒋南晖的胳膊,岑寒落举着安然的手机,背光按下快门。凝视着屏幕里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岑寒落倏然恍惚,十六岁时的记忆穿越时光与此刻重合,岁月善变,但他们依旧是最初的模样。
朴烨将咖喱鸡端上餐桌,提醒安然:“别忘了送礼物。”
“差点忘了。”保存好照片,安然从朴烨的背包中取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说,“一个是南晖的,一个是寒落的。”
“我也有份啊。”岑寒落惊喜道,“我这是沾了南晖的光了,谢谢安然姐。”
是两瓶香水,一样的香味,香基为宝珠茉莉,岑寒落喜欢极了。收下礼物,四人围坐餐桌前,安然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第一发言人,拿起红酒杯,杯口碰上了蒋南晖的杯子。
“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安然说,“以前你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出柜之后不回家,不愿面对父母,一意孤行地要来宾州,我是真的很想骂醒你、打醒你,可是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我也是真的心疼你。”
“但是我又非常理解你当时的决定,因为我们都曾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我也有过极度盲目和冲动的时候。不过我相信,现在的我们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蒋南晖握着酒杯,望着安然,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丝笑容。
“祝你永远健康,永远平安。”安然鼻酸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在你身边。”
眼瞅着安然要把自己说哭了,朴烨赶紧插话道:“我也在,南晖放心,少不了姐夫的。”
安然红着眼眶破功了,气笑了:“我们姐弟俩交心呢,有你什么事。”
朴烨厚脸皮地搂住安然肩膀,讨好地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调整好情绪,蒋南晖回敬安然:“以前是我不懂事,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放心吧,姐。”
两手抓着座椅边缘,岑寒落坐姿乖巧,眼巴巴地盯着咖喱鸡,在三人对话空白的间隙里提醒道:“咖喱鸡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馋死你得了。”安然笑着举起勺子,先给岑寒落盛了一大勺,香浓的咖喱盖住了碗里的米饭,“快吃吧,多吃点。”
吃饭时蒋南晖没怎么讲话,专注地在听另外三人聊天,听朴烨聊他新写的剧本。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蒋南晖放下碗筷,靠着椅背,想,眼前的画面究竟是不是自己一直在期待和向往的。
没办法逃避,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蒋南晖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有礼物收,有饭吃,明明是客,岑寒落却备受关照,委实心虚,吃完饭非要帮朴烨洗碗。蒋南晖站在窗边,后背晒着太阳,安然正在挑选刚才拍的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安然:“南晖。”
蒋南晖:“嗯?”
“真心喜欢你的人,也会喜欢你的朋友,喜欢你的家人。”指尖轻点键盘,摁下发送键,安然收起手机,说,“他会把你的朋友当成是他的朋友,把你的家人当作是他的家人。”
盛夏晴空,明烈的阳光照在雏菊和满天星上,玻璃花瓶朝桌面投散着七彩的光斑,蒋南晖没有接话,沉默地注视着漂亮的花束与光影,内心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朴烨下午要参加剧本杀展会,几家门店想测一测他的剧本,安然会陪同出席,因此两人没打算久留。
蒋南晖执意要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岑寒落跟他一起,目送安然和朴烨坐上出租车。天气正好,不算太闷热,比较适合散步,等车子驶远,岑寒落转头看向蒋南晖:“昨晚光想着买花了,没吃到香芋盒子。”
蒋南晖问:“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啊。”岑寒落回答,“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白天的夜市人迹罕至,不如晚上热闹。便利店只剩一盒香芋冰淇淋了,岑寒落窃喜自己的运气不错,蒋南晖掏出手机交钱,管老板要了一只塑料勺。
“今天是你过生日,结果却是大寿星给我买东西。”岑寒落道,“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蒋南晖点开安然的朋友圈,笑了笑说:“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
岑寒落突然横跨一步,两人从并排变成面对面,蒋南晖迅速刹停脚步。猝不及防的对视,岑寒落认认真真地凝望着蒋南晖,不出五秒,他偏过头,心跳加速道:“当然有啊。”
蒋南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借看手机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局促。
面前是长长的林荫道,热风吹拂脸庞,知了拖长叫声,岑寒落满足地吃着冰淇淋,良久,他说:“我的拍照技术很不错的,照片拍得真的很好看,你和安然姐都是笑着的。”
蒋南晖注视着手机屏幕:“嗯,选取的距离和角度都很好。”
岑寒落问:“要不要发给叔叔阿姨看看?”
蒋南晖诧异地抬起头:“什么?”
岑寒落咬住塑料勺,弯起眉眼,嗓音松快平缓:“南晖,我陪你回趟景南吧。”
唇齿微张,蒋南晖目光发直地看着岑寒落。
“总要回去的,总会有必须要去面对的那一天。”岑寒落温声道,“不要退缩,不要胆怯,不要害怕结果,无论如何,父母才是你最应该珍惜和在乎的人。”
蒋南晖紧紧地抓着手机。
“回去一趟吧。”岑寒落抬手轻拍蒋南晖的后背,说,“别让叔叔阿姨等你太久。”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21章 你最可靠了。
蒋南晖的脸上有茫然,有犹豫,也有胆怯。父母本该是最亲近的人,有时却也是最难以面对的人。
彷徨着,踌躇着,蒋南晖迟缓地开口:“当年因为出柜,我跟我爸撕破了脸,他很生气,说了很多很重的话,我当时也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是真的非常不尊重他们,非常不懂事。”
“这些年我不是不肯回去,而是不敢回去,我怕他们还在生我的气。”
眉间的痕迹凝重,蒋南晖退缩地摇了摇头:“如果他们不愿意接受我、不让我进家门该怎么办,如果还是和当年的结果一样该怎么办,如果……”
后背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倾倒,蒋南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回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岑寒落,脑袋是蒙的,整个人木讷地戳在原地。
岑寒落道:“往前走。”
蒋南晖没动,岑寒落走到他身旁,抬眼看向他:“南晖,过去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不是你现在选择逃避的借口。”
“过去的已经发生,没办法改变,你可以暂时逃避,但你不能总是让那些不愉快、不开心持续影响现在。现在和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是你能够把握住的,我希望你能说服自己,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岑寒落朝着前方走去,蒋南晖立刻跟上他,那些长久扎根在心里的芥蒂和顾虑正在消失。岑寒落说:“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只要你想,事在人为」。”
“家人不会永远站在你的对立面,他们是最能让你强大起来的人,不该是你的敌人。”
返回旧小区,站在家楼下,临分别时,蒋南晖问岑寒落:“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天时间,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吗?”
“这有什么可耽误的。”岑寒落道,“虽然我家不在景南了,但我是景南人啊,而且,我刚好也想回去一趟。”
蒋南晖脱口问:“回去做什么?”
岑寒落笑着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蒋南晖仍然下定不了决心,岑寒落解锁手机,快速点击屏幕,然后问:“中秋节电视台不用加班吧?”
蒋南晖说:“应该……不用。”
“那就定中秋节。”岑寒落斩钉截铁道,“上午十点的高铁,下午一点半到,时间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