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46)
蒋南晖蹲在书柜前一通翻找,存放在最下层的箱子里全都是他高中时期的复习资料,有试卷有讲义,上面有蒋南晖的笔迹,郁青都没舍得扔。
“南晖,你在找什么?”岑寒落问。
蒋南晖回答:“我妈特别喜欢收集我的东西,连我小学的作业本都留着呢,不知道思慧英语补习班的那些讲义资料还在不在。”
岑寒落一听,立马坐不住了:“我帮你一起找。”
总共有五个大纸箱,其中三个装的都是学习资料,两个大男人头顶头不停地在纸箱中扒拉,心情都很兴奋,更多的是急切。
“是不是这个。”抽出一张随堂考的试卷,快速浏览一遍,岑寒落道,“没错,就是它。”
“我也找到了。”蒋南晖把课堂讲义拿起来,举给岑寒落看,“它们都在呢。”
岑寒落百感交集地说:“真是太怀念了。”
蒋南晖将叠在一起的几张纸全部抽出来,仔细翻看,忽然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呢喃一句:“真的假的……”
岑寒落凑过来,问:“怎么了?”
“你看这里。”蒋南晖指着写在讲义空白处的两行文字,“不会是我们听讲的时候写的吧?”
-今天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是。”指尖触摸着蒋南晖的字迹,岑寒落爱惜极了,“我好像有点印象。”
起身把讲义摊开在书桌上,斜入房间的阳光照亮旧时的笔迹,岑寒落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调了调光效,而后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蒋南晖从后面抱住岑寒落,看向他的手机屏幕,欣喜地说:“真是意外的收获。”
“我们相遇时的美好还在延续。”岑寒落道,“点点滴滴,分分秒秒。”
将下巴垫在岑寒落的肩上,蒋南晖收紧手臂,慵懒地和他一起晒着冬天的太阳,享受着午后悠然的时光。
收拾好书柜,休息半小时,蒋南晖跟父母汇报一声,该去赴约参加同学聚会了。岑寒落同他一道下楼,迈出单元门,脚步却停在了原地,蒋南晖发现身边没人了,疑惑地转过身,脖子上多了一条酒红色的围巾。
岑寒落帮蒋南晖戴好围巾,说:“我准备留在家里陪叔叔阿姨,我想和他们多聊聊天。”
蒋南晖问:“你不跟我去了吗?”
抬手捏了捏蒋南晖的脸,岑寒落道:“这次的同学聚会,你要好好跟大家叙叙旧,重新建立起联系,等我们搬回景南了,会经常跟他们见面的。”
“我明白的。”蒋南晖说,“可是……”
“南晖,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岑寒落抬眸看向他,努努嘴唇道,“好到总是会让人惦记和留恋,甚至念念不忘。”
“如果是我的话。”岑寒落说,“我会想方设法争取再见你一面,哪怕明知是最后一面。”
蒋南晖反应片刻,似乎听懂了岑寒落的意思。
“快去吧。”岑寒落叮嘱道,“悠着点喝酒,我等你回来。”
晚上六点整,淮川中学东门外的火锅店,最大的包厢内坐满了人,彼此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羊肉一盘接一盘地吃,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干,宋辰的手搭着蒋南晖的肩,两人之间总是有喝不完的酒,说不完的话。
一屋子人,职业工作各不相同,样貌也与十八、九岁时有所变化,宋辰自觉当起了主持人,从蒋南晖开始采访了一轮,每个人都讲了讲自己的近况,即使有人好几年没见,谁也没表现得生分和疏远。
铜锅里的水加了一壶又一壶,啤酒喝光了一整箱,几个人围着蒋南晖批/斗他之前失联不回信息。其中一人喝醉了,口无遮拦提到了蒋南晖的过去,宋辰按住那人的嘴,怕蒋南晖不高兴,谁知蒋南晖非但没在意,还痛快地自罚三杯,笑着保证以后随叫随到。
聊到快九点,宋辰开始一拨拨地往外送人。蒋南晖全程陪着宋辰,怕他一人忙不过来,帮着他把醉得东倒西歪的老同学们依次送上出租车,忙到最后,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宋辰替蒋南晖满上酒,问:“岑寒落呢?”
蒋南晖回答:“在家陪我父母呢。”
宋辰露出一脸坏笑,举起酒杯:“怎么样,叔叔阿姨还满意吗?”
“这还用问。”杯口轻磕出一声响,蒋南晖挑眉说,“相当满意。”
吃着开心果闲扯没两句,包厢门突然被服务员推开,对话中断,两人同时望向门口。一个穿着一身黑、面部遮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没说话,隔着餐桌,一双眼睛先看向宋辰,顿了顿,然后定格在蒋南晖的身上。
这人像是走错了房间,宋辰却没多问,低头掏出烟包递给蒋南晖:“抽吗?”
“不了。”蒋南晖道,“我不怎么抽烟了。”
打火机蹿出火苗,宋辰兀自点燃一根,屋内静坐的三个人谁也没言语,只有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香烟燃尽,宋辰问蒋南晖「走吗」,蒋南晖点点头,他又问对面的人「走吗」,对面的人同样点头,三人于是一起离开包厢。
路上车人稀少,宋辰站在马路边等叫来的出租车,回过身,用力拍了拍蒋南晖的胳膊,口吻抱歉地说:“你俩都是我朋友,咱仨是高中班里最铁的哥们儿,我没事先跟你打招呼,你可千万别生气。”
“怎么会。”蒋南晖笑了笑,“不至于,没什么大不了的。”
歪头看了眼沈溪珂,沈溪珂抱着胳膊默不作声,出租车打着双闪停靠道旁,宋辰说:“那我走了,今后常联系,我的电话不能不接啊。”
“必须的。”蒋南晖应道,“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宋辰,蒋南晖望着视野尽处的汽车尾灯,而后转向沈溪珂,语气自然地问:“找我有事吗?”
沈溪珂时而看着蒋南晖,时而盯着脚下,说:“有时间的话,陪我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蒋南晖跟在沈溪珂身后,自始至终都与他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夜黑得彻底,路灯往地面投落着光影,蒋南晖没有去看沈溪珂,而是在看头顶的星空和月亮。
没走几步,淮川中学到了。沈溪珂站在学校门口,抬眼望向校园深处,过去的记忆如海水翻涌,渐渐淹没心头。
这时,沈溪珂终于开口:“你还记得高中的那些事情吗?”
蒋南晖答非所问,客气地寒暄:“最近工作忙不忙?”
沈溪珂自说自话:“你还记得大学时候的事情吗?”
“抱歉。”蒋南晖回答,“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想过去。”摘掉口罩拿在手上,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沈溪珂道,“南晖,你真的很好,真的,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我能感觉到你和上次见面不一样了。”蒋南晖说,“成熟了,稳重了,有点做偶像的样子了。”
“人总是要成长的。”沈溪珂道,“有的时候,失去会让一个人成长得更快。”
见到蒋南晖是什么感觉?沈溪珂无处可逃,他太想念蒋南晖了。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经历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蒋南晖的好在沈溪珂心里愈发深刻,只是,他恐怕没有重新再做选择的机会了。
“我现在发展得挺好的,事业都挺顺利的。”沈溪珂说,“南晖,我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优秀了。”
脑中是凌乱的,脚底仿佛踩不到实处,沈溪珂停顿半晌,艰难地启唇:“你……还能给我个机会吗?”
面对曾经的爱人,沈溪珂拿出最后的底气,身体朝右后方转动,他想看一看蒋南晖:“我们、可不可以重新……”
“别回头。”
话音中断,沈溪珂没能完全转过身,哪怕是在他的余光里,他也没能看见蒋南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