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怀(79)
停顿一瞬,陆炡应声。
一行人渐渐走远,朋友远望被围簇的陆湛屏,感叹一声:“你小叔对你真好,羡慕啊。”
陆炡冷哼一声,“那你去跟他泡温泉。”
说罢往下迈台阶,薄底皮鞋踩在石塑地砖发出沉闷声响。
朋友莫名其妙地“嗐”了一声,对着他的背影喊:“我倒是想呢,总长也得认我这个侄子啊!”
陆湛屏口中的“等一会”,是在车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司机打开后车门,陆湛屏俯身坐进来,歉声:“临时有点事,等久了吧?”
陆炡摇头,“也没什么事。”
陆湛屏笑了笑,吩咐司机开车。
温泉度假村距离议会中心大约八公里,快到时天已经黑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陆湛屏掀开眼皮,让陆炡泡完温泉跟他一同去楼上包厢吃饭。
今晚有个局,地位各有各的重,带他认认人。
陆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味道很熟悉,这款烟他抽了将近二十年。大抵是自己戒烟的缘故,闻到这烟味心里竟有些反感。
他转了下腕表,“小叔的局,我就不去了,身份也不合适。”
车厢内沉寂几秒,响起一声笑。
陆湛屏依旧笑着,事实上,他总是笑,笑的含义又大不相同。
他眉毛微微扬起,唇角咧得僵硬夸张,“小炡你从新加坡回来,为了能进入国内系统,我光是调整你的档案就用了半年......不会真以为我把你弄去内陆小县城,是想让你在那儿当一辈子的小检察官?”
陆炡侧头回视他,冷着唇角没说话。
红旗H9驶入隧道,仅剩的几束光线透过窗映在他半边脸,光影衬得脸部肌肉走向扭曲而诡异。
宛如一条以灵长动物为食的巨型森林蚺,眼睛渗着阴冷寒光,戏谑地口吻告知陆炡:“咱们陆家的人,哪能配得上这种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火正哥第一帅体验卡到期(开玩笑的
第61章 狗
刚进度假村的主楼,陆湛屏的电话响起,挂了三四次也不顶用,又露出带有歉意的表情:“小炡你自己先逛逛,我去处理点工作,一会直接在包厢见吧。”
陆炡在休息室等候时,给闻珏发了消息,说他晚些回去。
很快有位青年敲门,身穿马甲制服,右耳挂一黑色耳麦,是度假村安排的讲解。
他领着陆炡去贵宾包厢,顺便一路介绍周遭的人造景观。
此温泉度假村修建长达五年,耗资近十个亿,为打造真实震撼的亚马逊热带雨林景观。
视线所及之处的草木皆从热带地区选种培育,上百种爬行、两栖动物空运到此地。
讲解朝他笑了下,“听说还有眼镜王蛇呢,要不是隔着玻璃,我可没胆子干这份工作。”
陆炡低眼扫过他胸前的名牌,写着两个字:小鸣。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他也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境。
单看“鸣”字,便联想到某张迟钝柔软的小脸。连带着心情也好了点,四下潮湿黏稠的景观顺眼些许。
小鸣讲解时有些紧张,脚下台阶踩空一节,身后的陆炡用手托了他一下,险些没翻下去。
站稳后,他竟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感谢陆炡,受宠若惊地说:“陆先生,您脾气真好。”
陆炡稍感意外:“我?”
“虽然我只在这里干了两个月,但您是我在这遇到的少数待人随和的,怎么说呢......就是能把我当‘人’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生平第一次有人把“脾气好”“随和”等字眼用在他身上,陆炡觉得很是新奇,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下。
小鸣问他笑什么。
陆炡摇了下头,淡声道:“那就是吧。”
到包厢门前,陆湛屏打着电话从右侧走廊过来。挂了电话,他叹口气:“年底事太多,想专心休息一会儿都不成。”
陆湛屏把手机关机递给助理,笑说:“咱们见一面不容易,必须得采取点强制措施。”
助理对一旁兢兢业业候着的经理,问:“月初总长在这里存放了两瓶酒,请拿过来一瓶。”
“好的好的,一早就给总长冰上了。”
经理赶紧吩咐小鸣去拿酒,两分钟后,他提着冰桶回来。
助理一看这酒,皱眉说拿错了。
“错了?哎哟我看看......还真是,说了拿最上面一层的,你是怎么办事的!”
经理红着脖子,抬手抽了他脑袋一巴掌。
瞥了眼小鸣紧张慌乱的脸,陆炡看向陆湛屏,“我过去拿吧,还是小叔常喝的那款?”
这话使陆湛屏颇感意外,诧异的眼神在他和青年之间转了一遭,缓缓拍着手:“我们小炡现在不愧是基层工作者,不管对事,还是对人,真是耐心了许多,是好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握住冰桶里的香槟。
水珠附着在手指,攥紧窄细的瓶口掂了掂,朝陆炡牵起唇角,“可也太不符合陆家人的行事作风,小叔帮你回忆回忆吧。”
陆湛屏身高一米八,比起陆炡矮了一截,只得仰视他。
他脸窄,单眼皮,眉毛细。虽四十中旬,却很难看出实际年龄。
无能庸腐的陆振云在恼羞成怒时,只能私下骂咧他弟弟“长得像个女人”“整天娘们儿唧唧”等让自己好受点。
此时在这张纸媒称“最亲切的检察总长”的脸上,是绝对不会呈给镜头的阴狠和暴戾。
香槟瓶第一下砸在小鸣头上没碎,把他打得两眼一黑摔倒在地,疼得只张嘴喊不出声。
第二下终于有血从头顶涓涓流出,几滴热腾腾的液体溅在陆湛屏冷白的脸。
他嘴角生出一丝畅意,再次扬起手时,被攥住了手腕。
陆炡夺过他手中碎得只剩半截的酒瓶,扔到一边,低声说:“够了。”
他侧头给了经理一个眼神,对方连忙让人把满身是血、已经昏迷的小鸣抬了出去。
细长的手指勾出陆炡西装胸袋里的手帕,陆湛屏仔细擦拭手上附着的掺血酒液,温声问:“想起来了?”
陆炡敛了唇角,眼底发红。
眼珠往右侧移了一截,陆湛屏将染脏的手帕揉成一团塞回他的口袋,轻拍了下肩膀:“你去处理。”转身进了包厢。
陆炡回头,一盆高大茂盛的鹤望兰旁藏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服务员,正颤颤巍巍地收起手机,稚嫩的脸既害怕,又愤怒。
他走过去,挡住人,伸手。
女孩攥紧手机向后退一步,后背贴在冰凉的瓷砖墙。
陆炡低眼,“大学生在这里做兼职?”
对方犹豫着点了点头。
“别毁了自己的前程。”
“......”
僵持一分钟,女孩抖着手交给他手机。
一切删除清空后还给她,陆炡表情淡漠,低声说:“今天的事别往外透露一个字。”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在陆炡使眼神后跑了,撞下几片橙黄色的花瓣。
包厢门前的狼藉已经在清扫,刺鼻的双氧水抹去血淋淋的现实。
经理满头大汗,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颤声指挥保洁:“这、这还有,擦干净点,那边柱子上——”
望见陆炡,他小跑上前。病急乱投医似地哀求,希望能在陆湛屏面前劝两句好话,“下次我们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千万别影响了咱们的项目,有什么差错我真的担当不起,特别是西边度假村的扩建,当初是总长的好友......”
至于后面说的什么,陆炡没听进去。
全部的注意力被自己西装前胸塞着的那团手帕占据,露出的一隅血迹半干不干。
他扯出来,扔到手边景观一体的彩釉垃圾桶。
一角勾在陶瓷边缘的不规则处,没掉进去。伸手拽了一下,依旧没落下。
情绪在一瞬间爆发,陆炡颈间青筋暴起,一脚踹翻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