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绿(26)
嗯…这样更似一只耗子了…柳潮暗想到。
柳潮又看了看沈邈,后者强忍着笑意,一副快要破功的稀奇模样。
柳潮的心被只无来由的手轻轻搔了一下,牵扯得肚里的坏水“咕噜噜”作响。他突然想将这只偷粮的耗子揪住尾巴倒提过来,摸一把那发鼓的、因着羞愤连绒毛都在打颤的软肚子。
他更想晓得,沈邈见了这倒翻过来的软乎肚子,是否会失态地伸手过来也摸上一把。
于是柳潮开口说了句俏皮话,沈邈一如他所期待地笑出了声。
柳潮心中正得意,不料虞嘉言这蠢耗子急欲解释,竟将自己噎了个够呛。
柳潮想也未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拍虞嘉言的背,还没碰到虞嘉言的背,反倒先同沈邈指尖相触。
与沈邈初遇的时候,柳潮巴不得碰到沈邈的手,一试这白玉般的君子是否连指尖都是羊脂玉雕琢出来的。
而现在,柳潮无暇感受这截白玉温软或冷硬。他同沈邈抬头对视,然后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们各自从对方的眼里瞧出了同样的惊愕,惊愕里又包裹着如出一辙的心绪。
“完了...”柳潮想,“蠢耗子喜欢沈远之这么久,现在还给我来个两情相悦。我他娘的还能搞个屁啊!”
3、
沈邈被柳潮眼中的惊愕刺得指尖发疼,想来对方眼中的自己也是同一副神情。
他从前便知晓,世间男儿大多爱的是贴花钿的女郎,也有人好冠巾,他是一个,柳潮是一个。
后来柳潮不再围着自己打转,跑到虞嘉言身边去勾肩搭背的时候,沈邈想过柳潮是不是喜欢上了少年。可那些亲昵行为来得过分自然且不遮掩,若说是有那分桃断袖的欲念,便与沈邈以为的“发于情、止于礼”大相径庭。再加上柳潮与虞嘉言打小便相识,沈邈又怀疑是自己做贼心虚,将正常关系都看作情爱。
直到缀锦阁的一番对视,沈邈才明白,他与柳潮的心思,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比起自己的回避遮掩,柳潮将一颗心明晃晃地捧了出来。
将心思说与他人时,柳潮也更勇敢、直白。
处理完谣言被收为公主府义子后,沈邈向柳潮道过谢。不论柳潮初衷如何,他将杜望打了一顿,到底是为了维护自己与公主府的声誉。
沈邈请柳潮进了缀锦阁的包厢,好巧不巧,此间房正是那日他们三人共坐的那处。
道完谢后,柳潮忽然道:“这间房正是那日我们同清行一起的地方吧?”
沈邈一听柳潮在此时突然提起虞嘉言,心中就隐隐有了预感。
只是他没有料到柳潮会开门见山地问道:“远之,你其实也对清行有感觉吧?”
沈邈看着柳潮的神态,不觉间想起了虞嘉言,竟觉得这二人渴求某样东西时的模样别无二致——都是小狗崽子般摇着尾巴打转,自以为别人未曾发觉,其实眼睛里画满了肉骨头。
于是沈邈直接承认了:“自是如此。”
——当着柳潮的面,他竟是不畏惧将心中欲念讲出的。
还不待柳潮再问,沈邈已先发制人:“那子澜提及此事,又是为何。”
柳潮也没想到沈邈会在此时毫不犹豫地承认,反倒是自己愣了半晌,才道:“远之你其实已经知晓,又何必再问我。”
柳潮想同沈邈在话里打机锋,后者却并未给他这个机会,反倒是直直看过来,让他有种自投罗网的不妙感。
见那打对方个措手不及的算盘落空,柳潮只好道:“我也自然是喜欢他,想将他捧在手里作宝贝。”
柳潮顿了顿,又问道:“只是不知远之你,打算远远看着,还是也想将他抢入自己怀里揣着了?”
沈邈有些摸不着柳潮的意思,在他看来,若真要选一人同虞嘉言结为伴侣,柳潮怎么都占了胜算。柳潮与虞嘉言之间,有层旁人破不开的屏障。那是他如何费力都走不进去的。
但柳潮的语气不像是来示威的,到更像跑来同自己商量对策。
沈邈更加疑惑柳潮用意。“将他抢进怀里踹着”,这话柳潮能轻松说出,但于他而言却是重若千钧,压得自己轻易不敢言说。他不知道倘若对虞嘉言说出心思后会有怎样一番大变化,更害怕少年的拒绝。
但为探出柳潮真意,沈邈忍住心中苦涩,顺着柳潮的话道:“荆山有玉,谁不想将之拥入怀呢?”
“我明白了。”柳潮闻言信了,又对沈邈沉痛道,“远之,我同你相识四五年也有了不浅情谊,实在不想同你闹僵,更不愿因此缠着让清行为难。不如这样,既然你我皆有意,便各向清行表露一次心思,但看他抉择。若一方被拒绝了,便甘愿放手,可好?”
柳潮的话音落下,在沈邈眼前化作一道逐渐拉开的裂缝。一脚踩下,或许会坠入深渊将念想摔个粉碎,可若是不迈这一步,便再无走到对面的机会。
沈邈挣扎片刻,点头同意了。
东风暗拆(下)
1、
柳潮远远地便瞥见了沈邈,他似风浪里头颠簸的水手,好不容易瞧见前方陆地,也顾不得上面是否有鸱鸮虎狼,急急抛了锚停靠。
远处的沈邈也注意到了他们,向这边走来。唯有面前的虞嘉言浑然不觉,在洞外大摇大摆站着,发出一串假装生气的“吱吱”声。
见沈邈越走越近,柳潮心中忽得蹦出个大胆的念头。
左右不能比现在更坏了…他想。
于是柳潮立马渐渐换做了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比那戏台子上唱鸳鸯分离的还要悲切一分。
柳潮痛声问:“可你不是喜欢沈邈吗?”
虞嘉言果然被这陡然一转的话题问得发蒙:“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潮继续扮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并不喜欢男子。”
虞嘉言果然被这陡然一转的话题问得发懵:“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潮 继续扮演着伤心人:“我知道了,原来你并不喜欢男子。”
虞嘉言察觉到什么般转过头去,恰与沈邈视线相撞,后者脸色发沉,也不知是否将方才那段对话听进心里。
柳潮自然不认为沈邈会被这话长久骗住,自此不敢与虞嘉言表露心迹。
只是…柳潮溜走后一脚踢在马车上,惹得车夫、随从惊惶相对。
…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2、
但柳潮原先的计划远要比这来地干脆。
他本想着,若是虞嘉言当面拒绝了自己,这份莫名生出的心思便可就此打住,所以他才向沈邈提出了那样一个荒唐且幼稚的赌约。
“一人各说一次”…对着沈邈把这话讲出来时,柳潮都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当这是拍卖行里抬价呢,需得一人一声地来。
但出乎柳潮的预料,沈邈竟然答应了
柳潮刚还在想莫不是老天爷发了仁心,要可怜可怜我这所求皆不得的儿郎,然那贼老天接着便一巴掌呼在这可怜儿郎的脸上。
他对着虞嘉言,将那些借由轻佻举动遮掩的心思说出,少年却只予他一个错愕、惊疑的眼神作回应。
柳潮的一颗心被紧紧攥住,拧出苦涩的汁水来,将那“就此打住”的计划侵蚀得不成样。
柳潮心里憋了一股火,不甘地想:“他都不信老子喜欢他,老子凭什么要收手?”
偏生虞嘉言这不知死活的还要往火里扔两把干柴火。
打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元宝被虞嘉言偷偷找了去,回来老老实实交代说:“这虞小侯爷要我随时注意着您的动向,尤其是您去找沈大人的时候。”
柳潮听后不满地哼哼——这作耗子的怎倒还管起别人食不食荤腥来了。
柳潮盯着元宝看了半天,计上心头。元宝被看得手脚发抖,以为自己应答错了要受大罪,却见自己公子对着自己招了招手——
“他让你传消息,你便传消息。只是这话,须按着我说的来。”
末了,柳潮又道:“你再备好帖子送去沈远之府上,说我请他去缀锦阁吃酒。”
柳潮心想小爷我不舒坦了,那谁也别想舒坦。
柳潮其实渐渐察觉出虞嘉言对自己的态度是摇摆的不定的,但这还不够。
他要让虞嘉言心里欠着他,再也踢不开他。
3、
沈邈毫不犹豫地赴了柳潮的约。
缀锦阁里,柳潮转述着少年讲与自己的话,沉声道:“清行他拒绝了我,更坦言自己好女子而非男儿。”
沈邈听后半信半疑,更让沈邈不解的是,按着柳潮的说法,眼前人应当是拉着自己倾诉苦闷、借酒消愁的,可柳潮喝得不算多,却有意无意劝了自己数杯,颇有要把自己灌醉的意思。
沈邈意欲清楚柳潮所图,便将柳潮劝的酒尽数饮下,装作一般伤心样貌,醉醺醺地趴在桌上。
纵使没有这宦海周旋的四年,沈邈的酒量也极佳。可他平日里不好饮酒,更常被父亲在耳边念叨“人切忌一个贪字”,故而席间只浅酌。再加酒意容易上脸,不多时便是一抹飞红,众人都以为他不善饮酒。
柳潮也是其中之一,几番查探之后便以为沈邈醉得狠了。
然而出乎沈邈的意料,柳潮并未动作,甚至连半句试探也无,反而是静默片刻后起身走出了房间。
房间隔音本就不错,更兼沈邈略有些醉意,他只在房门关闭时隐约听见柳潮在吩咐什么,话里只有两个字听得清楚——“清行”。
又过了片刻,柳潮推门进来,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待沈邈算着时间,欲装作醉意稍减起身来时,门被急急推开,杂乱的脚步声中夹带着虞嘉言愤怒的声音。
沈邈屏住呼吸,耐着性子等大夫、随从来了又去,终于等到虞嘉言再次推门而入,坐在了自己身边,轻轻唤了声:“阿兄”。
杯盏里的残余化作一股子稠重难散的醉意,在不大的房间里肆意撒欢,一不小心便沾在衣角上,拉得人晕乎乎往下坠。
沈邈最初爱听虞嘉言软软地唤自己阿兄,后来又厌恶其中暗藏着的人伦礼数,现在毫无防备地被这个称呼划了一刀,刃上都是背德的、罪恶的快感。
沈邈在内心谴责自己,却忍不住趁着扮演出的醉意,行平日不敢行的亲昵举动,唤平日不能唤的称呼。
最后,虞嘉言竟一时脱力摔了个满怀。
少年靠在沈邈身上,久久不曾挪动,那些沈邈以为不曾有的、却又一直希冀的爱意也顺势跌了进来。
然后沈邈伸出手,将其稳稳环住。
4、
只是酒香难留。
沈邈以为经此一遭,自己与虞嘉言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纸。于是马车上,坐在虞嘉言身边时,沈邈忍不住将薄纸轻轻撕开。
那尾在池塘里住了许多时日的小胖鱼,却急忙用尾巴打了个水花,往水深处仓皇游去了。
沈邈坐在空荡荡的马车上,片刻后关上了被少年打开的车窗。
他为什么拒绝我呢…沈邈对着被关闭的车窗想…他在顾忌些什么呢?
纵使后来虞嘉言同自己交换了情意,沈邈心中依旧悬着句无声的疑问。
这句疑问也不是自虞嘉言下车时平地生出,而是渐渐垒成的,一时半会儿难以拆解。
——于是疑问似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那时沈邈正在书房里作画,虞嘉言前些日子给自己画了幅小像,虽然虞嘉言画完后自己便嫌弃地将其称为鬼画符,但沈邈依旧小心收好,并打算回赠一副。
沈邈笔下多墨梅劲竹,从未画过人像。他想着虞嘉言的样子,却悬笔难描摹。
柳潮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沈邈与柳潮初见时交换姓字,柳潮便抱怨自己的名字起得随意。沈邈一开始颇以为柳潮此举交浅言深。后来二人渐渐熟悉,沈邈倒觉得“潮”字挺配他。
——挟着水浪横冲过来,把案边沙石搅乱才肯离去。
柳潮一来便表明了意图,扬言虽然虞嘉言看起来是同远之你在一起了,但实质上自己并未落败。
沈邈从柳潮恶狠狠里窥出些色厉内荏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