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图 下(103)
“怎么了?”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和衣而眠的魔尊睁开眼,露出一双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幽冷的竖瞳。
欲艳姬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目光穿透黑暗,看到摆在桌上的那个盒子。
她忽然动了,骑在罗迦尊身上,拉扯他的衣服,把那片碍眼的青色用力撕开,露出下面苍白精干的躯体。
“做什么?”罗迦尊握住了她的手,力气很大。
“来快活一场吧。”欲艳姬俯下身,用舌尖舔他胸膛,“我觉得有些冷,尊上可否陪一陪我?”
她难得没有可以放低姿态,罗迦尊不置可否,欲艳姬便当他答应了。
十年来,他们很少做这种事,毕竟这位罗迦尊远比千年前的冷淡许多,欲艳姬很清楚,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兴致,可她做了那样一场梦,急需一场颠乱火热来驱散寒冷。
出乎意料的是,罗迦尊这次没有避开她的亲吻。
月光洒落进来,将宫室分割成明暗两半,枕头被褥都被掀落在地,欲艳姬使尽浑身解数,不只为取悦他,更像是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相比平时对敌出手的暴虐,罗迦尊在床笫间的冷淡不失为一种温柔,可欲艳姬不满足,她索求的不是这点照顾,而是一段再也回不来的曾经。
唯有这点,如今的罗迦尊给不了她。
最终,欲艳姬停下了更进一步的动作,伏在他身上无声痛哭。
罗迦尊捡起被褥把她盖住,然后坐在床榻边,沉默许久才问道:“还冷吗?”
情潮火热,转瞬冰凉。
世间无物得以长久,逝去之人不可挽留。
他们都是罗迦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存在。
半晌,欲艳姬哑声开口:“今天潜入城里的敌人……究竟是谁?”
罗迦尊这次坦然回答了她:“魔罗尊,饮雪君。”
欲艳姬看到面具时已有预料,如今得到答案,只是笑出了声,眼泪也随之流下。
“您想起来了。”她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罗迦尊没有回答,只是捡起一件衣服穿上,向门口走去,中途停顿片刻,拿起了那个装有面具的木盒。
“您要离开我吗?”欲艳姬侧过头,看着他的背影。
“不是。”罗迦尊沉默片刻,“我没别的地方可去。”
欲艳姬于是破涕为笑了。
“那就留下吧。”她掀开被褥下了榻,走到罗迦尊身后,一手环抱他的腰,一手拿过木盒看也不看地丢在地上。
罗迦尊没有动,欲艳姬便得寸进尺地亲近他,嘴里却说着有些煞风景的话:“坤德令,给我好吗?”
“为何?”
“魔罗尊这一遭未能如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欲艳姬像水蛇一样缠绕他,“水煞将近,无论敌我都只有一次机会,尊上……按我说的做吧,我们会赢。”
说话间,她的手掌下滑到罗迦尊腹部,指尖微微下陷。
“你希望我杀了他?”罗迦尊捉住了她的手腕,“是他背叛归墟,还是……非天尊因他而死?”
欲艳姬美目微敛:“这很重要吗?”
“是。”
“那么……”她笑了起来,“是为了罗迦尊。”
欲艳姬不会再一次失去罗迦尊。
所以,此战必须赢。
地上,摔出木盒的面具恰好暴露在月光下,无声地勾起唇角。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入瓮
五日之后,丁亥日,逢水煞。
现在已是月上中天,离子时三刻只剩个把时辰。
早在这座城池建造之前,朱雀门已存在了很多年,焚天业火曾将此方天地烧得瓦砾不留,直到三宝师联手将吞邪渊与朱雀法印封在一处,利用不烬烈焰作为禁锢吞邪渊的牢门,此后又过了许多年,大地重新焕发生机,才逐渐有了朱雀城。
朱雀门的位置,就在欲艳姬寝宫地下。
因此,玄门要想保住吞邪渊封印,不仅要在水煞降临之前攻破城门,还得长驱直入,将这里夷为平地,牢牢把住朱雀门。
今早天还没亮,玄门修士就已集结成军,从四面围攻朱雀城。
第二次道魔大战已然打响,玄罗人界无一得以独善其身,故而现在南荒境内的修士一部分属于本地宗门势力,更多来自五境四族,除却同样深陷战火的东沧境,以北极重玄宫、西绝妖族和中天御氏三方为首,在一月之内召集不下十万修士集结成军,如今兵分两路,一支封锁南荒边界,剩下的都参与了攻城。
然而,这座城池早被欲艳姬改造成魔窟,她指派麾下魔兵抓来了不计其数的人,又把他们杀害之后埋入地下,让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骨血,魂灵被阵法拘禁,怨气模糊了它们的理智,滋生出更多的黑暗,让这里的污秽不下于归墟地界,正因如此,手握坤德令的岚长老才没能活着离开。
哪怕是地法师净思,踏入此地也决计讨不得好。
在欲艳姬指挥下,魔族封锁四面城门,死守不出,它们想赢的不只是这一次胜利,而要想占领更加辽阔的疆域,归墟魔族就必须释放吞邪渊,让无数深渊魔物爬上人间。
只要支撑到子时三刻,魔族就能大获全胜。
前提是,前来攻城的修士里没有萧傲笙。
笼罩天际的红光仿佛鲜血染布覆盖住这方战场,固若金汤的结界将朱雀城笼罩其中,玄门修士前赴后继地冲杀上去,多不胜数的魔族踩着死难者骨血坚守阵位,如矛攻盾,说不好就得同归于尽。
萧傲笙攻打的是南门,他这一支队伍不计万众,算是人数最少,却是最先将结界撕开了破口。
无为剑域开启刹那,白茫迷雾遮天蔽日,即便被红光映照成血色,雾气仍然不费吹灰之力穿透结界屏障,最外圈的魔族立刻被血雾席卷进去,似有蛰伏在雾里的凶兽张开獠牙,将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六道封魂阵拦得住千军万马,却挡不住无形之刃。
眨眼间,城楼上尽成枯骨,萧傲笙目光冷睨一扫阵位,猛然踏云飞上半空,玄微迎风化为百丈巨剑,携带万钧雷霆,向下方霹雳斩落!
“轰——”
千钧一发之际,通体玄黑的魔龙冲天而起,以身拦下此剑,空间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发出一阵爆响,剑气去势未绝在结界上空撕开一道破口,紧接着如蛛网般迅速龟裂,堵在南门外的玄门修士立刻长驱直入,而萧傲笙一手紧捏指诀,一手虚握控制剑锋下压,坚硬无比的龙鳞被一点点切开,再近一些就能入肉。
“吼!”魔龙仰天长啸,长尾生生破开护体罡气,与萧傲笙一掌相接,沛然巨力直接将他拍出数丈开外,五脏六腑都好似翻滚了一圈,不等萧傲笙缓过劲,周遭已是云开雾散,腥风扑面,魔龙一爪当头落下,几乎遮蔽了万顷天光!
生死关头,萧傲笙振臂一划,头顶乍现一道剑轮,堪堪在龙爪下一挡,可他与魔龙的体魄差距太大,如蚂蚁般被镇压下来,眼看就要被碾碎在地,他的身影却在落地刹那飞散成雾,自下而上迅速将魔龙包裹在无为剑域之中。
此方战况焦灼,在城池内的欲艳姬才刚动身。
地表上的寝宫早已被魔兵包围得水泄不通,阵法一环套一环,在通往朱雀门的路上设下重重埋伏,而她将床榻一把火烧了干净,下方地板弹开,露出蜿蜒向下的狭长石阶。
手里的坤德令散发出澄黄微光,照亮她脚下一隅,欲艳姬走得不快不慢,似乎在计算阶梯的数目,地下本不该有风,可越是往下走,空气就越发燥热,仿佛下面连通了一个巨大熔炉。
数到九百九十九步,通道终于到了尽头,周遭的火热也几乎能将人融化。
名为朱雀门,实际上根本没有门。
宽阔的地下空间像是个天然洞穴,底下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只有上方欲艳姬现在站立的一块石台可堪落脚。
潭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原本清澈的水被烧成了火红粘稠的岩浆,在咕噜冒泡时,火星随岩浆一同飞溅,洞穴里的每块土石都被烧成了暗黑熔岩,一只金色的三足剑炉悬浮在上,从剑炉腹中迸发出密密麻麻的火红光线,连接着镂刻于此的无数符纹,形成了天罗地网。
“这是杀神虚余铸剑时留下的炼天炉,由阳神太初亲自打造,虽在虚余证道时被天雷击破,重铸后品阶下跌,仍是难得的神器。”
欲艳姬一边说一边回过头,背后漆黑的通道里又走出两道人影,白发妖狐手持长戟浑身血污,一双眸子比这火光更灼烈,站在他旁侧的蓝衣心魔身上纤尘不染,只在鞋面上溅了几点血花。
“火克金,你敢亲自到这里来,倒是让我不得不高看一眼了。”欲艳姬看向沿着戟尖淌下的血珠,“看来我留在上面的部署,都被你杀光了。”
她的语气很笃定,时至今日,道魔双方没有谁不清楚心魔的本事,何况六道封魂阵本就不是天衣无缝的结界,琴遗音要想带一两个人进来易如反掌。
不知是否玄武寒气的伤害日益加深,琴遗音外表看似无损,神情却是从未见过的冷漠,暮残声下意识地挡在他前面,目光越过欲艳姬,快速扫了一遍四周环境,难得有些愣怔。
他该是第一次来朱雀门,却早已见过这里的一切——十年前进入剑冢第十八层,他透过时光空隙看到了虚余铸剑证道的情景,本以为那一切都早已消逝,没想到虚余虽死,剑炉与水潭还留在人间,更被三宝师用作禁锢朱雀法印的囚笼。
朱雀法印就在水潭下,残留杀神之力的剑炉成为此方阵眼,若是没有门钥匙,踏入一步就是惨死当场。
坤德令就在欲艳姬手里,现在离子时三刻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
她双眸微垂,手指摩挲着坤德令:“看来,魔罗尊还真是要弃暗投明,去做玄门走狗了。”
萧傲笙全力拖住魔龙罗迦,玄门攻城让群魔无暇他顾,只要暮残声能杀了欲艳姬夺回坤德令,此方吞邪渊就算是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