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榻栖鸾(83)
看在旁人眼中,太子是彻底被孤立起来了,幸好太子妃身份超然,还能入帐抚慰一番。
萧明玥突遭变故,整个人都懵了,精神恍惚,只是不言不语地坐着,端进来的饭食放凉了也没动筷。
夏云泽把筷子硬塞到他手里,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吃饭。”
萧明玥像从噩梦中突然惊醒的孩童,一脸惶然地抬头看他,小声说:“不是我。”
“我知道。”夏云泽拍拍他的肩膀,“先吃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太子低下头去一阵狼吞虎咽,嚼也不嚼就梗着脖子往下吞,机械地填饱肚子,又被他盯着灌了一碗参汤,这才放下碗筷,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不是我。”萧明玥再度强调,委屈又伤感,夏云泽郑重地点头,安抚道:“慎之也相信不是你,你且安心,我们定然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谋逆弑君的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太子性命不保,顺妃一族都要被诛连,萧明玥声望甚高,他弟又摆明立场不与他争,只要自己不作死,这九五之位指日可待,他疯了才会谋权篡位。
何况就算要弑君,之前侍疾的时候有多少机会动手,至于派个刺客还带着书信前去演一出自投罗网的烂戏?
“还有,慎之派重兵把守,是怕有人借机害你。”他还得给小叔子说句话,免得兄弟离心,“你们兄弟背后都站着不少居心叵测之人,若是趁机作乱,只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说白了,他怕萧明玥会在待审期间“被自杀”,那才真是死无对证。
萧明玥点点头,心下稍安,到了这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境地,还有兄弟妻子为他奔走,何尝不是人生至幸?
“他已派人急召太傅前来,你们多年师徒,他必能辨识那封信非你所出。”夏云泽又送太子一颗定心丸,没想到太子不但没觉得松快,反而神情更加凝重,迟疑了许久,小声问:“云泽,你说……父皇真的认不出我的笔迹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他心中扎根生长,野草一般铲尽还生,让他既痛恨自己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猜测,又自虐般试图说服自己别再心存妄念。
父皇是真的认不出他的笔迹,还是看到萧明暄的能力之后,想要顺水推舟地换个太子?
他被这个想法折磨了整整一天,茶饭不思,神思不属,又无人可倾诉,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从身体到心灵都冷得如坠冰雪。
“云泽,如果父皇属意慎之,我愿意让贤的啊!”萧明玥眼眶泛红,强忍着没让眼泪滚下来,“我并非恋栈权势之人,只是身不由己,只要慎之善待我母亲的宗族,我愿将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他知道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只是顺妃一族对他寄予厚望,既给他铺路,也赖他庇护,才硬着头皮往上爬,甚至不惜舍出身体去攀附呼延凛。
以前他总以为,只有登上大位才是他唯一的出路,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只能把权势当成浮木的萧明玥了,他有了健康结实的身体、肝胆相照的兄弟和无话不谈的知己,他的生命从单薄无趣变得厚重丰饶,何必一门心思将自己捆绑在那冰冷的御座上?
若能卸下这早已让他不堪负荷的太子之位,他是不是就能自由自在地纵马奔驰在草原上,在阳光下,在月色里,随遇而安,处处为家,不受尘网束缚,像只飞鸟一样去追逐他所向往的一切?
夏云泽看着这样的萧明玥,既流露出刻骨的绝望,又迸发出蓬勃的希望,矛盾而鲜明,像涅槃的凤凰,像破茧的蝴蝶,美好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也不必这么悲观。”他也只能这样聊胜于无地安慰,反正他模仿他爸笔迹的时候,他爷爷没看出来。
不然就是男子双打了,他能不能活到穿越都不好说。
第86章 趁火打劫
安抚了太子,他又赶场子似地去找萧明暄,正好陈鱼把派出去的人接应了回来,正排在帐中一一密报。
萧明暄的亲卫早得了主子吩咐,太子妃入他的营帐向来畅通无阻,陈鱼带着暗卫们齐刷刷地向他行了礼,萧明暄更是殷勤地迎上来,携着他的手坐下,笑道:“还是小皇嫂想得周到,不然咱们还不知道要被两位叔王瞒哄多久。”
“查出什么来了?”夏云泽反握住小叔子的手,压低声音问:“伤口还疼不疼?”
能面不改色徒手挖箭头的铁血硬汉趁机撒起娇来,往他身边蹭蹭,嘴唇几乎贴住他的耳朵:“疼死了,小皇嫂给吹吹呗?”
夏云泽的耳朵红得像被阳光晒透的芍药花瓣,娇嫩可爱,要不是当着诸多暗卫的面,他真想咬住磨磨牙。
陈鱼轻咳一声,提醒主子注意场合,换来萧明暄凶巴巴的一瞪眼,他缩了缩脖子,求助般看向太子妃。
夏云泽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小团扇,挥去脸上的燥热,乜斜了萧明暄一眼,道:“先说正事。”
正事自然是关于两位蕃王的,玳王的封地在衮州,瑢王的封地在昕州,派去两地的人都是潜行探密的高手,此行不虚,各自有收获。
玳王萧屿在封地豢养私军,铁甲数万,足以威慑朝廷,自东献山事败,他已携妻带子,逃匿不知何处,连同他的私军一并消失无踪,怕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至于萧镇就更妙了,自打他受伤不举的传闻流散开来,瑢王府平时不见声色犬马,瑢王酷爱琴棋书画,俨然风雅名士,暗卫转悠了两天还是像狗啃刺猬一样没处下嘴。
没想到采薇偷的那堆贴身饰物起了关键作用,有个心眼活泛的暗卫拿一块玉佩谎称信物骗取了管家信任,不仅混进书房带走一卷手抄的《金刚经》,更是循着蛛丝马迹查探到萧镇置有外室,结果发现人家有如花美眷软玉温香,还有个玉树临风的儿子。
看来他同萧屿沆瀣一气,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夏云泽眉头紧锁,轻叹一声。
正应了他的猜测,什么无妻无嗣,糊弄朝廷罢了。
一提到两位蕃王,谁都知道萧屿狂妄,萧镇淡泊,不知不觉间都把注意力放到萧屿身上,提防戒备,同时想当然地认为后继无人的萧镇没有争权夺势之心。
谁知道人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还有顺妃那个傻子,坚信他会全力辅佐萧明玥,哪想到他恰恰是最想毁掉太子的元凶。
萧明玥多活一天,他们偷情的证据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只有让太子消失,一切旧事皆无对证,他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萧镇在事发之后也没了踪影,依他向来藏头露尾装乖示弱的习性,同萧屿在一起的可能性更大。
萧明暄翻开那卷《金刚经》,眼皮子跳了跳。
全篇模仿太子的笔体,与用来栽赃陷害的书信如出一辙。
“原来是这个孽种干的好事!”他勃然大怒,叔王也不叫了,一脸鄙夷地把经书摔在案上,“这兄弟俩倒是打的如意算盘,萧屿那个蠢东西还不知道黄雀在后呢!”
夏云泽淡淡地说:“想办法让他知道就是了。”
玩火者必自焚,这兄弟反目的戏码该在始作俑者身上重演一遍了。
“连子瑜关押在何处?”他将经书揣入怀中,隔空点了一下陈鱼,“把这件事想办法透露给他,他是萧屿的人,必然有办法与他主子联系。”
萧屿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牺牲了嫡长子,焉能不恨?若是让他知道他那个忠心耿耿依附于他的好兄长其实打着拿整个玳王府当踏脚石的主意,脸色想必会十分精彩。
以萧屿那睚眦必报的性情,屠尽萧镇满门都算客气的。
“就依太子妃的。”萧明暄冷笑,“外室养的儿子十七年连萧姓都不敢用,如今也不必认祖归宗了。”
连子瑜办砸了差事,正好送他一份大礼向主子表功,夏云泽挥退众人,叮嘱道:“小心行事,莫露出马脚。”
众人应喏退下,帐中只剩他们两人,萧明暄眼中带笑,拍拍自己的大腿,诱哄道:“过来,坐这里。”
夏云泽瞪了他一眼,可没忘了这位大兄弟腿上还有个窟窿,真要一屁股坐上去,万一渗出血来沾在他衣服上,那才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萧明暄见他一脸不情愿,长手一伸硬把他拉到怀里,夏云泽怕他胡闹再把伤口绷开,也不敢太反抗,就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虚虚地坐在他腿上,生怕压着伤口。
“知道小皇嫂心疼我。”萧明暄涎笑着凑上来,声音低哑得近乎耳语,“等我伤好了,让小皇嫂坐个实在的。”
夏云泽脸红了,脑袋里的黄色废料咕噜咕噜往外冒泡,甚至脑补出全套动图。
他虽然有了为爱做0的觉悟,但是第一次就、就用坐的,是不是难度太高了点?新手上路就别学人家老司机放飞自我了吧!
脑子一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腰软得撑不住,为了维持平衡,夏云泽将双臂搭上小叔子的肩膀,双手在他颈后交叉,故作镇定地调侃道:“你哥蒙冤未雪,你倒有心思勾搭嫂子?”
萧明暄不怀好意地托住他的身子,说:“我哥被奸人陷害,我必全力营救,事成之后……小皇嫂可得好好酬谢我。”
哎哟!这熊孩子还挺入戏!夏云泽对上他的眼眸,被浓烈的禁忌感刺激得浑身发抖,演技爆棚,摆出一副不甘受辱的贞节烈妇样儿,羞愤道:“你这样趁火打劫……对得起你哥哥吗?”
萧明暄捏了他一把,表情又坏又野,挑眉问:“怎么,你想让他也来共襄盛举?”
卧槽!输了!在脸皮厚度方面,他小叔子独占鳌头,无人能出其右!
夏云泽气馁地用自己的脑门轻撞他的,鼻息交融,恼火道:“你真不要脸。”
能得心上人入怀,脸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