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21)
赵婶犹豫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钱的问题:“去省城吗?会不会花很多钱啊?”
这其实是很真实的反应,很多患者得不到有效的救治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家庭条件不好,都说医者仁心,能帮的患者医生们都会尽量去帮扶,去救助,但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现在医院都是自负盈亏的模式,要他们来承担费用也不现实,太强人所难。
钱教授问赵婶:“你们有医保吗?”
赵婶摇头。
也是,这孩子没了妈,亲爹又那副德行,谁会费心思给他交医保呢?
这就很为难了,钱教授比划了个数字,赵婶吓得脸都白了:“我们这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啊!”
钱教授摇摇头,也只能说句:“抱歉。”
之后钱教授又尝试和元良进行沟通,但依旧毫无进展,时间一晃来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傅南岸终于从人群中脱身,他还惦记着元良的事:“赵婶带的那个孩子来过了吗?”
“来过了,”池照在旁边应了声,又有些沮丧道,“已经走了。”
没办法的事情太多了,确实是条件不允许,钱教授复述了一遍上午发生的事,傅南岸也轻叹口气,说:“可惜了。”
“是有点可惜,”钱教授跟着感叹了几句,又想起来了件重要的事,“对了,差点忘了,那小子还把咱们车胎扎坏了,还得找个地儿补胎去!”
元良把他们车胎扎了,大家嘴上没提,到底都怕惹上麻烦回来,村里面的条件简陋,想找个补胎的地方都不容易,几个实习生打听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修车师傅,等把两个胎补好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簌簌的北风刮着,一天的义诊终于结束了,第二天还有新的行程。晚饭还算丰盛,是村长张罗准备的,池照没什么胃口,提前收拾东西回住处休息了。
来之前天气预报说这周有雨却一直没下,走在回去的路上,姗姗来迟的暴雨终于肆虐着咆哮而下,池照撑着伞,伞面几乎要被狂风刮起,走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小池大夫!您等一下!”赵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小跑着来到池照的面前,抓住他的手又叫了声,“小池大夫!”
池照微微一怔:“赵婶您怎么来了?您上午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没,我们还在这里,”赵婶的身上已经被与浇透了,头发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仰头看着池照笑道,“我寻思着好不容易带元良来一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
池照连忙把伞举到她的头顶,她小心翼翼地问池照:“有没有别的办法给元良治病啊?”
更多的办法池照也不知道,政策上的东西不是一个实习生可以了解的,池照其实能理解赵婶的心情,看她那么眼巴巴的表情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他犹豫着想要说点安慰的话,赵婶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呢喃道:“这孩子之前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被那治疗费用吓到了,也或许是这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赵婶抓住池照的手臂一股脑的倾诉起来:“这孩子小时候特别乖,很小就会给他爹做饭洗衣服,在学校学习也特别好,我们都说他肯定会有出息的,他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之前他爹喝酒没钱,就动了他的主意,他爹骗他说是去外面读书,结果找了个人家想把他卖过去,买他的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每天把他拴着让他干活,还拿鞭子抽他,我们几个亲戚知道后就赶紧去救他,但从那之后这小孩儿就彻底变了,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了。”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堕落,元良也曾有过奋力的挣扎,他努力读书努力上学想要靠知识改变命运,满怀着憧憬时以为逃出来时却又踏入了另一个地狱,那些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更抽在了他的心里,他的梦碎了。
赵婶讲着讲着自己哭了起来,池照的心底更是堵得慌,他同样被父母虐待和毒打过,他太能理解这其中的苦楚和煎熬了。元良的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过往的欺骗他没法信任任何人,哪怕别人是真的想要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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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池照去傅南岸房间的时间稍晚了一些,他还在想着赵婶和那个元良的孩子,热毛巾照旧溻在傅南岸的眼睛上,池照许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傅南岸闭着眼睛问他,“心情不好吗?”
池照的心里确是堵堵的,他把赵婶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了傅南岸,说罢又难过地垂下眼眸:“听她说得我都哭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生老病死是人逃不开的话题,医生们更是常常要直面这些真实,傅南岸见过很多这样的事,从最初的无法接受到现在的不得不面对,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是有限的,一群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没人能说自己能救助所有的人,那只能是天方夜谭。
“真的没有办法帮帮他们吗?”池照问道。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池照知道。可是脑海里盘旋着赵婶说的那些话,他又没法置之不理。
元良的经历太容易让他共情了,他知道那种奋力挣扎和自己较劲的感觉有多难受。眼前的灯光是柔和的,谈话的气氛是平静的,身边的教授也是强大而让人安心的,这是池照挣扎了很多年才终于得到的东西,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帮帮那个还在泥沼中挣扎的孩子。
“傅教授,”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着,池照伸手握住了傅南岸的手腕,“我们帮帮他吧,好不好?”
他的手掌是灼热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急切的嗓音落在耳边,让傅南岸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颤。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小狗勾呢?(⸝⸝•‧̫•⸝⸝)
以及暗搓搓地牵了个小手~
第17章 跌入一个怀抱
池照是真的想要帮帮那个叫元良的孩子的,于是尽自己所能找寻着方法:“我们按照三无人员去处理他行吗?或者帮他申请医疗贷款?或者其他的办法真的没有吗?”
这种语气太急迫了,哪怕眼睛看不见,傅南岸也体会到了这种迫切的心情。池照无意识地拽着傅南岸的手臂,指节轻颤着,连指尖里都写满了哀求,傅南岸的眼睑垂下又睁开,片刻,他的手掌搭在了池照颤抖的手上,他说:“有办法。”
池照还是不信,如果有办法的话为什么钱教授之前不帮元良呢,钱教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一点,着急地询问着:“真的吗?有什么办法?”
“相信我,”傅南岸的手就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是干燥的,温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傅教授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池照是绝对相信的。傅南岸的手掌宽大又温暖,指尖的温热让池照紧绷着的神经都放松下来,池照点头说“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傅南岸的手,手指交叠带来微妙的触感与视觉感受,池照蓦然松开了手,手指捏住自己发烫的耳垂:“对不起傅教授……我刚刚太着急了……”
“没关系,”傅南岸温和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去,另一手的拇指摩擦着方才被也触摸过的地方,语气依然是稳的,“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既然你想帮他,那咱们就尽力帮帮他。”
池照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很麻烦。”
傅南岸只有三个字:“相信我。”
相信我,这是傅南岸给予池照的承诺。要帮助元良绝非一件容易的事,否则钱教授也不会拒绝了,池照在医院里实习了这么久也并非不懂,元良的条件要想收治太困难了,没有医保也没有固定收入,申请医疗贷款都不会被批准,但得到了傅南岸这句话,池照就知道元良得救了,傅教授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着,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吹刮进来。
房间里是冰冷的,乡下的房子没有暖气和空调,但这一刻,池照却觉得自己的身上是暖的,舒适,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