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23)
他走到池照身边想问问他感觉怎么样,走近了,却见池照坐在小小的板凳上一声不吭。
“池哥你怎么了?”陈开济伸手想要去扶池照的肩膀,还没碰到,就被池照一把打开了,“别碰我!”
池照的嗓子哑透了,眼睛红通通的,他的身上有好几个刚才孔志勇踹出来的鞋印子,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别碰我。”他又哑声重复了一遍。
池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那些拳头下来的时候,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被殴打的那些岁月。
他拼命地逃啊逃,可是根本逃不掉,无论他躲在哪里,树丛,麦地,车底,只要那两个人找到了他,那他就一定会被打得皮开肉绽。他们打得比孔志勇还狠,用鞋底,用皮带,用铁锨,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打他的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一下,又一下。
池照艰难地出声:“别……碰……我……”
眼前是模糊而混沌的,浑身上下的疼痛却那么清晰,池照痛苦地环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拼命地想要逃离这里,他无法喘息了,而后,一双温和而有力的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他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傅南岸半跪在他的身边,把他揽入自己的怀里,“没事了,乖孩子。”
第18章 不想让那个孩子难过
肩膀被触及的瞬间,池照下意识地想逃,可那手掌却是温柔而有力的,天罗地网一般把他缠绕得严严实实,他根本无法挣脱。
“别……碰……”
“别怕。”低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没有人能伤害他……吗?
那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你在保护别人,不是吗?”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那些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他。
池照大口地喘着气,那怀抱是有力的,不容逃脱的,却不再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好似暴风雨中的小舟终于拼尽全力上了岸,那是他的避风港湾。池照的脸上汗涔涔的,呼吸逐渐平了下来。
“抱歉……”眼前的混沌不再是混沌,池照睁开了眼,眼前的众人全都担心地看着他,池照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句:“我没事了。”
他的嗓子有点哑了,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傅南岸架着他让他重新坐下,温和而有力的双手依旧覆在他的肩膀上,给予他坚实的力量:“没关系,再休息一下。”
旁边站着的陈开济一脸担忧地问他:“你怎么了池哥?你脸好白啊。”
池照垂着眼眸,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向别人倾诉那些过往的痛苦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受过太多的另眼相待了,他希望自己在别人心底是一个坚强而向上的形象,他不想让别人同情他,可这会儿猛然情绪失控了一遭,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要继续相处的同事朋友,他无法面对。
“没关系的,”傅南岸说,“你已经表现得很勇敢了。”
淡淡的沉檀香气萦绕在鼻息,傅南岸半笑着说:“咱池医生刚刚那可是很英勇的,被打都没再怕的,还惦记着保护元良,是吧?”
他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却又极有力量,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就站在池照身后,近到池照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很稳,池照静默着去聆听,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元良……元良还好吗?”
元良早被吓傻了,从刚才开始就抖个不停,哭得嗓子都哑了,他蹲在地上,谁想去扶他都不行,但或许是第一次挨打时有人站在他身前吧,再听到池照的声音,他竟然用早就哭哑的嗓音喊了声:“哥……”
傅南岸笑了,很认真地告诉池照:“是你保护了他。”
是啊,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惧怕那些毒打。
不仅不怕,他还在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其他的孩子了。
池照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好像没那么难捱了,皮肉伤的恢复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人的身体确实是很顽强的,再深的伤痕也会淡化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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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闹,大家都不敢在这里逗留了,烤火都没兴致了,拿了盆水破灭了火随时等待着离开,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几队人马姗姗来迟,元良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些,没那么抗拒了,众人带着元良一起坐上了返程的车。
缓过神来的池照又恢复了平时笑嘻嘻的模样,陈开济又来问他感觉如何,池照笑着说:“没事儿了,你池哥能有什么事,坚强着呢。”
车平稳地行驶着,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被打的地方已经泛起了一大片淤青,池照从书包侧面把那瓶活络油摸出来给自己上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瓶油还能给自己用上,自嘲了句:“我这也算是做足了准备啊。”
“池哥你……”陈开济明显还在担心他,欲言又止,池照笑笑,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主动提了,“怎么,想问我刚刚怎么回事?以前发生过什么?”
“我……”陈开济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池照的表情,生怕他哪里不痛快了,“池哥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口问问。”
池照很随意地笑了一下:“想知道正常,刚刚吓到你们了吧?”
冰凉的药擦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又很快起了热,池照的手掌沾着药揉搓受伤的地方,慢慢解释道:“就是小时候遇到过类似的事儿,刚才看到元良他爹要打他就又想起来了。”
曾经这是池照最不愿提起的过往,他害怕别人的同情,害怕另眼相待,怕别人会因此轻看自己,把他当做脆弱的异类保护起来,但当傅南岸告诉他是他保护了元良的时候,他又觉得其实承认自己过去的苦难也没什么。
他确实有过痛苦的过往,有过被打到血肉模糊的经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成长不能强大,他现在不就可以保护其他人了吗?
“小时候我爹妈也老打我,打得比元良他爸还狠呢,”池照第一次笑着把这段事儿说出口了,还说得挺有意思的,绘声绘色,“那我肯定不能让他们打啊,我当时会爬墙,我就爬到墙头上冲他们做鬼脸,谁怕谁啊。”
憋在心里的时候是最难受的,真说出来了反倒觉得没什么了,池照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揉活络油,时不时疼得“咝”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没变过。
陈开济也跟着他聊,两人天南海北的很快把话题扯开了,傅南岸坐在前几排的位置闭目眼神,听到身后不时传来的笑声,也淡淡地勾起唇角。
小朋友笑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招人喜欢,热情洋溢的,充满生机的,毛绒绒的尾巴尖似的搔挠心尖,让你的心尖都痒痒的,觉得暖和,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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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乡下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池照做了个梦。
就这么风尘仆仆跑了一周浑身都是酸痛的,躺在寝室的床上没两分钟池照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梦里的一切都是迷幻的,只有皮肉间的疼痛在提醒着他又回到了那晦暗的岁月。
皮带抽在身上是能把皮抽破的,鞋底踹在脸上能尝到土腥味,而后一双温柔的手把他揽入怀中,眼前的一切就亮堂了起来。
场景猛然变换,他跌入了一汪清潭之中,却没有下坠的感觉,温和的泉水抚摸过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那双大手也抚摸着他。
肩膀,脊背,小腹……那双手一路向下,指尖在他的皮肤上搔挠着,微弱的电流划过皮肤,又痒又麻,鼻息里充斥着熟悉的沉檀香气,池照感觉到自己被那双手按着压在了一个坚实而有力的躯体下面,温和,又不容拒绝。
他抚摸着他的大腿根部,又缓缓向内探去……
……
猛地一下,池照清醒了过来。皮肤汗涔涔的,腿间的湿热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