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杀(26)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做梦。
梦里有夏天的蝉鸣,扑面而来的热浪,以及震耳欲聋的警笛声。
之后是一个电话的铃声响起。
他从梦中惊醒,以为是舅舅或者舅妈的电话。拿起一看,却是高晖:“喂。”
“曾连喜。”电话那端的人清亮又愉快。
曾连喜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来。做了一场梦,他出的汗更多了。因为湿汗,衣服粘在他的背上。他整个人的状态很糟糕。
早上两人各自分别,没有行程安排。这时接到高晖的电话,曾连喜有些恍然。梦中是不是也有高晖?
高晖说:“现在在家吗?”
“啊……噢。”
“怎么回事?说话有气无力的。”高晖觉得,曾连喜的声音总有骨气。今天的弱势不大寻常。
曾连喜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汗是凉的:“没什么,刚睡醒午觉。”
高晖:“既然睡醒了,下来一趟吧。我爸出差回来,带了土特产。等会经过你家,分你几盒,免得到时候去学校再分,就没你的份了。”
曾连喜不是计较特产,只是他一个人窝在这窄小的房间里,第一念头是,如果能见一见高晖,终归会愉快些。
他晕沉沉地出门了。
那一间便利店,仿佛是两人的秘密基地。高晖没有说,但曾连喜知道,他在那里。
曾连喜推门进去。
高晖直接把一个大袋子推到他的面前:“给,都是好吃的。”
“谢谢。”
高晖看着曾连喜的脸:“你这是怎么回事?跟擦了胭脂似的。”
曾连喜轻轻地说:“刚睡醒,有些热吧。”
不止脸颊,曾连喜的语气特别虚弱。
高晖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用手贴到曾连喜的额头。
高晖的手像是被外面的细雨飘过,冰冰凉凉,给曾连喜降温。
高晖又握住曾连喜的手,也是烫的:“你发烧了。”
*
医院急诊科。
曾连喜的温度烧到了38度。
医生开了检查单。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到两个小时。
曾连喜坐在候诊室的椅子里,脸颊红得不成样子。他坐也坐不稳,靠在椅背上,头垂下来,歪歪斜斜的。
将要撑不住的时候,有一个肩膀接住了他。
鼻间热气腾腾,他闻到了这个人干净清爽的味道。他的头沉下去,不想再抬起来。他半闭着眼睛。他很久没有生过这样难受的病。
上一次,还是姥姥把他搂在怀里。而今的这一个人,有着和姥姥一样可靠的分量,值得信赖。
虽然住在舅舅家,但他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无奈的是,他一旦生病,每次都很严重,发烧咳嗽。那时候躺在床上,到处弥漫着孤独感。
因此,他很惧怕生病。
没想到,到了南城,居然有人代替了姥姥的位置。他能休息一会儿,不用担心错过医生或者护士的叮嘱。
靠在高晖的肩膀,曾连喜的呼吸慢慢平稳。
自从接上了人,高晖就不敢再动了。
曾连喜似乎睡着了,脸上发热。平日里,他的面色比较苍白,这时倒是红润了。
红润,也脆弱。
曾连喜的眼睫毛特别长,又弯又翘。他总是盖着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双灵气的眼睛。
高晖伸出手,探了探曾连喜的鼻息。
之后他自己觉得好笑。
这人只是发烧,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长急诊科外突然响起警笛声。
由远至近。
四个警察,抓着三个戴着手铐的犯人走了进来。
犯人的手铐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
曾连喜睁开眼。他听到警笛响起的那一刻,就惊醒过来。他坐直身子。
高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曾连喜摇摇头:“睡不着了。”
高晖拿着急诊单去了自动机器,扫描一下。检验报告还没有出来,他又走回来。
他端正身子,肩膀立得直直的:“累的话就靠上来吧。”
曾连喜真的靠了上去。他听到了一段对话。
警察:“这三个聚众斗殴,有外伤。”
护士:“三个都是吗?”
警察:“对。”
护士:“填一下患者的登记表。”
警察:“一个十七岁,两个十六岁。”
曾连喜紧紧地闭着眼睛。
直到高晖说:“报告出来了。”
曾连喜站起来,回头看一眼那三个带手铐的少年。
虽然是未成年人,但个个戾气重重。
他不禁在玻璃门上望一眼。他看不清自己。他转向高晖。
高晖问:“怎么了?”
曾连喜学着高晖的表情,牵了牵嘴角。
高晖伸手过来盖住他的眼睛:“辛苦就别笑了。”
曾连喜:“……”他始终学不来自然的微笑。
高晖:“等你病好了,我们再玩纸团高尔夫,你就能笑得开心了。”
他能笑得开心?曾连喜不信。
第21章 11月1日
11月1日,星期一。
*
曾连喜走进教室的时候,高晖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他的头发横冲直撞,但人格外精神。
曾连喜放下书包:“早。”
“早。”高晖仰头,“病好些了吗?”
“昨天休息了一整天,今天起来好很多。”
高晖握住曾连喜的手,感受一下:“不烫了。”
不烫?曾连喜很烫。他生怕被看出什么,轻轻缩回了手。
高辉又用手去贴他的额头,状似沉思:“嗯,不烧了。”
情急之下,曾连喜回到了正经的话题:“今天收到卡片了吗?”
“没有。”高晖说,“我猜的没错,星期六的那张卡片,本来是留到星期一的。”
“你觉得……是我们班上的人吗?”
“嗯。但他可能只是吓唬我们一下。毕竟除了卡片之外,没有其他动静。”
“没事就好。”
“嗯。”高晖想了想,“对了,这个星期你能不能留下来晚自习?”
“又有计划吗?”
“不是……”高晖顿一下,“有个事情。”
“嗯?”
他低声说:“我妈要来见我。”
*
母亲的电话响在高晖早上起床之前。
她已经回国,人在北方,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就来南城。
“嗯。”高晖淡淡地应了一声。
“高晖,我的儿子,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见面再说吧。”他的手心直冒汗。他对母亲这个概念还是很固执的。他留了母亲从前的照片,惦记了她十年。
他又胆怯又兴奋。
“好,见面再谈。”母亲也淡淡的,“你读高中了吧?”
“读高二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那时你才小学,很久不见,不知道你认不认得妈妈。”
“认得。”他留有母亲的照片。大人的脸,变变也差不多。倒是高晖,五官慢慢展开,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
洗漱时,他在镜子里审视自己。
乖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大概是曾连喜那样的,头发柔顺,不多话,不大笑,露一双温顺的眼睛。
他应该多研究一下曾连喜,好让自己学习乖巧的模样。
*
曾连喜怔住:“学……我?”
“嗯。”高晖挑了挑头发,“得剪了。”
曾连喜却还停在之前的惊吓里,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说……学我?”
高晖看他一眼:“是啊。你乖,家长肯定喜欢你这样的晚辈。”
曾连喜低下声:“你不是觉得我太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