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明月(4)

第3章
　　陈识律打开房门的瞬间，玄关的感应灯像是欢迎他回家，自动点亮。
　　他换下鞋子和外套，每进入一个房间，便把顶灯打开，没多一会儿，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室内宽敞明亮，干净且漂亮，接近两百平的大三居，只住他一个人。
　　此时到家，酒吧发生的那点不快全忘干净了，除了脸还有点疼，但这并不影响他心情不错。
　　忙碌一周，周五的夜晚总是让人不愿睡觉。他给浴缸里放上热水，打开音乐，拎去威士忌和冰桶，一切准备就绪，钻进那一池子彩色泡沫里。
　　仰躺在浴缸，望着天花思绪飘散。
　　人生追求有所不同，付磊那种人到中年的诉求他倒是很能理解。但就算有强大的自控能力，能把控自我身心，但是否能够遇到那个合适的人，主要还是凭运气。
　　这世界上当然有相互契合，相伴多年不腻的伴侣。而这并没有什么诀窍和可依赖的路径，单纯就是运气好，恰恰遇到。
　　陈识律不会把人生幸福赌在这种小概率事件上。他甚至怀疑，爱情、伴侣、家庭，付磊向往的那种“陪伴”真的那么重要吗？它们又是怎么成为衡量幸福的标准的？
　　如果幸福是一种客观存在，得到这一切的人都该幸福了，但显然不是。
　　如果幸福是一种主观感受，那么这世上就不该有任何衡量标准。
　　既然没有标准，那么人生的幸福就该向内求，因为人生体验这种事，本身也与他人无关。
　　直到脑子在酒精和热水里变得飘忽，陈识律才爬起来。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他去了朝北的房间。
　　这个房间朝内庭，安静、荫蔽，适合睡懒觉。于是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起床做了个简餐，吃完开始收拾昨晚泡澡留下的摊子。收拾完浴室，又顺手把本来就很干净的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接着他给阳台的花浇水施肥、给鱼缸换水喂食。
　　做完这些，已经是傍晚。他点了个附近的牛扒，一个人在阳台的躺椅上喝酒吃肉看夕阳。
　　周日他起了个大早，上午去楼下的健身房运动。下午他去城市采风，拍了一相机照片。
　　为了整理这些照片，理所当然弄到很晚。完事后他抓紧时间睡觉，睡前还在琢磨付磊的困境，不论工作日、休息日，每天都这么多事，哪里有空无聊，他实在不能理解。
　　之后陈识律一如既往地迎来了困倦的周一。
　　然而所有瞌睡都在听到第一声“陈总早”后烟消云散，不是他不困，是再没有时间犯困。
　　助理首先把他这周的工作安排拿进来，其中最紧要的，既是周三上午的“高层评估”。
　　每三年一次的工作总结会议，都将直接影响接下来几年他们团队能够获得的资源和投入。作为华北地区的销售总监，也是目前这个团队的实际负责人，这对上和对下的责任，都让陈识律压力不小。
　　还有两天时间做最后一轮查漏补缺，可把所有人都忙到够呛，陈识律自己更是蓬头垢面，直接睡在了公司。
　　周三一早，他精神抖擞、西装革履出现在办公室时，大家都有点意外。
　　“陈总，昨天你也跟大家一起熬夜来着，气色这么好。工作狂就是这样的吗，越熬越健康？”
　　“肯定又是咱陈总的贤内助帮他化妆来着，不信叫他把脸凑近看。”
　　陈识律没空跟他们打趣：“总部来的人到哪儿了？”
　　“司机说接到人，直接送去宝格丽酒店了。”
　　“我们也直接过去。”
　　到了酒店二楼的会议室，先来的同事已经把电脑和投影都准备好了。陈识律又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他便下楼等待即将抵达的董事会成员。
　　董事会对他的工作也重视，一气派了四个人过来。陈识律一一握手、寒暄，带人到二楼，便开始工作报告。
　　作为今天的主讲人，他一身高定的深灰条纹西装，衬得他身形颀长，线条利落。他鼻梁高挺、眼尾微挑、目光如炬，在高层面前丝毫不掩饰自身的锐气。始终面带的微笑和从容不迫的语气，又有着绝对的自信和说服力。很快，会场的节奏便被他掌握。
　　董事会的人不好糊弄，提出的问题都很刁钻。陈识律早有准备，一一回应，直到对方满意为止。
　　这场会议从上午持续到下午，中间只吃了个简餐。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并集中精力是一件很累的事，陈识律却丝毫不显疲态，一直保持着敏捷的思维，对答如流。直到对方先偃旗息鼓，会议才结束。
　　本来准备了接待晚宴，但对方还有事，执意离开。
　　陈识律没有过分挽留，把他们送到楼下。
　　为首的匡总上了车又下来，再次握住陈识律的手，把他拉到一旁：“这次我们出来巡查评估，陈总你是让我们最满意的。”他啧啧赞叹，“还这么年轻，业务能力如此出类拔萃，前途无量啊。”
　　“匡总过奖了，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
　　“你的能力和成绩我们都看在眼里，放心，董事会绝对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团队。接下来你们只管安心做业务，你在会议上提到的那些需求，全部交给我。”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最后匡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上了车。
　　车子从众人视线消失，大家都松了口气，纷纷凑上来问：“陈总，怎么样？匡总最后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叫我们等着加薪。”
　　这几天原本熬成行尸走肉的下属，一听“加薪”，纷纷复活，开始拍陈识律马屁：“我就说，还得是我们陈总。”
　　“可不是，跟着别人累死累活尽背锅，跟着陈哥升职加薪欢乐多。”
　　陈识律笑得无奈：“怎么还押上韵了。”
　　“陈总，晚宴怎么办，取消吗？”
　　“不取消，我们自己吃吧。”
　　大家面面相觑，接待董事们的晚宴，自己人享用了会不会规格太高？
　　“今天会开得这么圆满，都是大家的功劳，理应好好庆祝。”话是这么说，他却让助理给他叫辆专车，他要走。
　　“陈总你不和大家一起庆功吗，今天你的功劳最大啊。”
　　陈识律推脱：“我还有别的事，你们吃好就好了。”
　　“陈总你是不是要去约会？”
　　陈识律莞尔：“秘密。”
　　“肯定了，陈总佳人有约，算了算了，我们自己吃。”
　　陈识律上了车，目的地是他家。
　　他没什么约会，只是这两天累得够呛，特别是今天，他要早点回去休息。
　　同事的马屁归马屁，有上下级关系在，其他人跟他吃饭总归会放不开。在这么高档的酒店吃饭也是难得，更不忍心叫人还要分心来吹捧他这个上司。
　　至于同事误会他有女朋友，已经好几年了，他也没有纠正，这样的人设让他省去好些麻烦。他不和同事走太近，既有出于保护私生活的考虑，也是因为他大小是个头儿，必要的威严还要保持。
　　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这才有时间看手机。
　　很多没回的信息，付磊发的最勤快，问他做什么，跟他分享各种健身的知识。他划到最下面，是付磊问：“怎么都不回消息？”
　　“最近高层来人检查，我忙到没时间睡觉，更没空看手机。”
　　付磊秒回：“忙完了吗？”
　　“刚完事。”
　　“有空吗，我来找你？”
　　“今晚算了，太累。”
　　“好吧，你早点休息。”说完他又发来快递信息，“对了，我最近吃到好吃的海蟹，买了点给你，记得收货。”
　　陈识律没客气，道谢收下。
　　虽然拒绝了付磊的邀约，但闲下来了，心就有点痒痒的，又想起酒吧卫生间那个吻。
　　点开和池晃的聊天框，除了他发过去的那张照片，什么都没有，连那句应该有的“谢谢”都在那晚当着面说了。
　　池晃的网名只有一串横线，头像是一个摩托车头盔。点进他的朋友圈，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他本来就不喜分享生活，还是对自己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