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65)
“新换了安神香啊?”康宁顺着她问了一句。“确实不错,还做了个美梦呢。”小皇子轻轻合拢手指,好像那里还残存着他梦中的热意,只是——“只是以后还是换回原来的香料吧。我还是闻习惯了从前那种味道,把……把这次的给他们退回去。”
他不想再重温昨夜梦里的香气了。越想珍藏,越难搁置下去。
“退回去?”碧涛感到有点奇怪。不喜欢的话随便赏了、送了不是都行,怎么还要退回去?他们主子现在还时而想起给那位汤表妹送东西呢!他可从来没有过把什么不喜欢、用不上的物件退回去的习惯。
“退回去。”康宁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可是他并不想解释哪怕一句,“而且要他们——叫他们以后再也不许调制出这种香气。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这一生都从未像这样说过话,也从没像现在这样、面目表情地行使他天潢贵胄的权力。
这是唯一的一次,却只为了埋葬一个夜晚的香气。
“好。”碧涛没有再问。她轻声答应了,然后亲自把香炉中残余的香片一点点捡了出去。
小皇子收回视线,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在宫人的服侍下穿衣。
可是他刚刚一动,就有一个冷而硬的东西碰到了他无意间划过枕侧的手臂。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拧身看了过去。
是一件绝无可能出现在他床上的东西——是戚长风一直佩在腰上的那把匕首。康宁对它非常熟悉!
那一刻,小皇子呆坐在床上,如遭雷击。
那不是一个梦!那不是他卑劣幻想出来的暖意!
那不是他臆造出的怀抱和乞讨来的虚假怜惜。
是戚长风,他昨夜真的来了,也是真的曾把他抱在怀里。
他还说——他说什么来着?
康宁努力地回想着——他说,“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
有一种炸裂般的欣喜降临在这个秋日的清晨中,康宁两只手轻轻摁住自己的心口,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暖意顺着昨夜的时光,慢慢回溯到他每一寸的躯体。
“昨夜他来过啊……”他轻声呢喃,不知道自己脸上正盈着一种无比快乐的笑意。
“谁来过?昨夜没人来过啊?”捧着衣衫的小宫女奇怪地回答了一句。
“他来过。”康宁一下子笑出声来,“傻丫头,你不懂。好了,我还想再躺一会儿,你们都先出去吧!”
“啊?”小宫女手里捧着衣裳呆在原地。
可是康宁这时已经没心思理会她们了。他自己将最近的帷幔一把扯下来,然后倒头就躺了回去。
余光中再没有别的身影了,他才终于将枕畔放着的匕首小心地拿起来。
小皇子将那人留下的东西握在两手间细细地端详,而后发现刀鞘里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他侧过头,往纱帘之外瞥去一眼,发现宫人们已经退得有段距离了,这才把刀鞘小心翼翼地推开,在里面摸出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上面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迹,他不知道那是戚长风于凌晨的黑暗中就着柔软的寝褥摸索着写就的,只是对那狗爬字看得颇有几分嫌弃——
“急事离京,月余便归。想念你。”
康宁用早膳时,还想到戚长风这一手丑字,喝着粥的时候就下意识笑起来,差点没把粥呛进喉咙里。
“哎呦!大早上的发什么梦呢!”碧涛赶紧过来给他拍背,“越发连吃个饭都不让人放心了。怎么了?想起什么了?有什么事能给咱们主子美成这个德性!”
“奴婢也说呢!”旁边另一个侍膳的小宫女插话,“小殿下笑了一早上了,也不知到底是遇见了什么喜事!怎么不能说给我们也听听呀?”
“对呀!”碧涛也赞同,“也说给我们听听!”
‘
“哼哼,我才不告诉你呢。”康宁放下汤匙,桌下两只脚都得意地摇来摇去。
不过他摇着摇着,突然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碧涛,你昨晚新换的那种安神香——嗯……真的挺好的。我想了一下,咱们还是继续用吧!不用送回去了。以后还要再向他们要一些,就说……就说我格外喜欢这种新调的香气。”
碧涛噎住了。
然后她把手里的帕子轻轻一摔,眉毛都向两边直立起来:“主子一大早调理人呢吧!哦!您刚刚说不喜欢,连人家以后再制这种香都不许。唬得我急急地将他们送来的香都收拢了,亲自走了大老远给送回去的!现在您一高兴,突然又喜欢起来?还要再要一些?人家岂不是当我有病呢!”
“什么?”康宁失声地问道,“你……你怎么这么勤快呀!你都给送回去了?”
事实上,这原本不是一件大事,自然用不着碧涛这样在整个皇宫里都极有颜面的大宫女亲自跑过去。只是她自来对她家小殿下有一百个上心,小皇子一早上是那么个奇怪的反应,碧涛哪里敢疏忽大意?
她亲自去一趟,并不只是为了要把这香料送回去。她是要用自己的面子,让太医院非但不能再做这种香料,还得将已经流出的那些想办法追回去。
要不是为了这个小祖宗,她犯得着么她?
“碧涛,好碧涛,是我对不起你,”康宁饭也不吃了,抓着大宫女的手摇来摇去,“你就帮帮我吧,我就想要那种安神香——你帮我过去好好说说,咱们送些好东西过去,给太医们赔礼……”
他觑着大宫女的脸色,又补了一句,“还有我库房里的东西,你随便挑,也得给咱们碧涛赔礼,行不行?”
第57章 相思 你也在想我吗
天山东脉, 苍山冻雪,绵延数百里的寒冰吞没了天地间一切杂色。此处的寂静已经延续了十几万年,即便是现在这样平静无风的天气, 也没有一只飞鸟会经过这里。
“说吧,怎么回事?”燕归把一只酒囊扔到赵云侠身上,“赶紧喝,别死在这里。”
“怎么你小子说话还是这么欠揍啊?”赵云侠勉强拧开那只蛇皮囊灌了一口烧刀子。他适才死里逃生,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能有怎么回事。我路经西洲,听说有一种传闻中的药材生长在天山东脉,心中好奇呗。”
燕归冷哼了一声。
“谁不知道你云侠公子年轻时在西北欠过风流债, 又不肯负责,差点被人家绑着丢进油锅里。所以这么多年四处流浪,唯独不肯往西边去的?怎么,现在年纪大了心中有愧, 回来成亲了?”
“别瞎说!”赵云侠立刻开始骂骂咧咧,“什么叫年纪大了!公子我分明正当青春,花一样的年纪!”
他竟不否认, 好像是默认了燕归的打趣一样, 实在有诱导人往另一方向误会的嫌疑——
燕归这么些年在外面瞎闯, 毕竟也不是吃素的。以燕归的脑子,不去探案都是可惜了。但凡别人的话中暴露一点信息, 他就会立刻顺藤摸瓜地思考下去。
寻找药材;要用到赵云侠这样特殊的人选;一反常态与赵云侠性格不符的闪烁其词;西北天山绝地;不顾性命也要找到的姿态——
燕归脸色微凝“是小殿下需要这种药对不对?他出事了?你要找……毒婆根——你确定这药是生长在这里?”
他本来不过是半猜半诈,心中起疑,但是赵云侠这会儿人还眩晕恶心、眼前青黑,根本没有再伪装掩饰的能力。不过是心念急转之间耽误的片刻功夫、眼珠转动时泛起的些微波澜——燕归脸色急变,人已勃然大怒。
“他是怎么了?要来找这样奇绝冷门、闻所未闻的东西。莫不是中了什么毒?”
他都猜出来了, 赵云侠也懒得再撒谎,苦笑两声闭上了眼睛。
燕归低骂了一声。“你们真是没用,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他脸色阴沉不定,“戚长风那个傻子呢?他不是回去了吗?他是干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