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79)
“所以昭华说我们茁茁像小舅舅,那便不必着急了啊。小儿哭一哭也没什么,权当练练嗓子了——她聪明着呢,知道收着力气,喊累了就歇一会儿才继续哭的。而且她叫喊起来也并不像人家婴孩一般喧闹烦人——她声音是很好听的!”
这也就是亲爹才能说出来的话了。大公主夫妇盼这个孩子盼了七年,实在是小丫头放个屁都是香的了。
康宁一下子笑了起来,只是他好像笑急了,连带着轻声咳喘上。他怕自己的声音影响到这个脾气大的小外甥女,于是坐在椅上半转过身,把咳嗽全闷在身后站着的戚长风肚子上,待到平复了才转回身来。
对着大公主担忧的神色,康宁笑着摆了摆手。
“茁茁?不是说还没给起名字吗?”小皇子好奇问道。
“大名怎么都定不下来。先起了个乳名叫着,就唤作茁茁了。还没叫开呢,前儿昭阳过来时都还不知道,现在也只是我和她爹爹这样叫着。”大公主含笑答道。
“是哪个字?可是灼灼其华的灼灼?”戚长风不知道为什么看襁褓里的小姑娘越来越顺眼起来,“好像长得也有些像小殿下。”
“我说是像吧!下巴和嘴唇都有些像,”昭华公主端详着女儿,“不是那个灼,就是一亭兰茁的茁了,起了个扎实健壮的小名儿叫一叫——我和驸马也不奢望她怎样聪慧优秀、美丽卓越,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安长大就挺好。”
从大公主府消磨了半日时间,直到出来时,康宁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温馨快乐的氛围中神思游荡。他裹在厚厚的氅衣里面、和戚长风两人走在冬日下午清冷又宽敞的大路上,尤自感叹:
“茁茁真可爱啊,我们不过在她醒来后陪她玩了一会儿,她就像是记得咱们了似的——她的脑袋还跟着咱们转呢!你说她现在就看得清人了吗?”小皇子有点兴奋地回味着外甥女的小模样。
“至少轮廓应该是能看得到了。”戚长风回忆了一下自己儿时听到的他娘讲过的小儿经,不确定地说道。至于记不记得的——“茁茁自然记得小殿下了,毕竟有这么一个俊美的舅舅,谁会不喜欢呢?”
“哈哈,这倒是哦!”康宁边琢磨边笑,“不过她真的跟我长得像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真是有点像的,”戚长风点头确定道——至少像到让他都对这个小郡主多了几分天然的喜欢了:
“昭华公主说的下巴和嘴唇是最相像的——就是额角那里都长得有点相似,估计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的人了。”
小皇子更开心了,好像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像我好呀,像我说明茁茁很会长。她的小舅舅——那可谓是俊美无俦、风采一流啊。这小丫头知道照着小舅舅长,以后也必会长成个大美人了!”
他这么一副生动可爱、脚步轻快的样子,整个人都显得快活又明亮,简直看得戚长风一颗心都要化成了春日的融融热汤:
“那等茁茁小郡主长大了,小殿下带着她出去交游玩乐,必定会迷倒整个大梁的少年郎啊!估计届时公主府的门槛都会叫求亲的人给踏破了,到了那个时候,殿下这个做小舅舅的可不要舍不得甥女嫁人才好。”
康宁好像听得呆了,不知不觉就站住了脚。
“不会的。等茁茁长大了——”小皇子想象着那个场景,突然极温柔地笑了,“只要她开开心心、只要她心里喜欢,她想要干什么、想要爱谁都好。”
然后他所有的思绪好像都从未来的幻想中迅速回流,落在当下,落回对面的人身上:
“戚长风,你头发上落了一片碎叶子——你过来一点,我给你摘掉。”
第68章 任性 就因为我快要死了
大公主府就坐落在离宫城一条街远的地方。这一片区域算是内城中的内城, 沿途除了几处要紧的官衙,便是重臣勋贵的邸府,莫说是摊贩商铺、便是寻常的百姓等闲也不会跑来此处。
戚长风的将军府与此处却也相去不远。上回康宁和戚长风去到东城萃英集那一片闹市街区, 戚长风的亲兵从西边的孟府得到急信、先是回将军府没找到人,又一路边探边问最后在萃英集寻到他们,可以说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这一次前来报送急信的人却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截住了。
能够让手下人急迫到这个程度、甚至在戚长风和小皇子出门的时候都一刻不能耽搁也要报上的消息,只可能是跟一件事有关——鬼鹊子。
实际上戚长风这两天就一直在等着下面的人送上好消息来了。
但是耿飞忐忑的面色让他意识到——恐怕送来的消息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是岭南的匪乱又有了什么变故吗?”戚长风按捺着急迫、皱眉暗示他的亲兵,“此事我已知道了。你先等一等, 我要先把小殿下送回宫。”
今日这场出行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戚长风必须要亲自把他的心肝宝贝好好送回到望舒殿才能安心。况且药材一事与小皇子之间的瓜葛是连耿飞都不知道的,戚长风也怕亲兵不知轻重、露出端倪, 现在小皇子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还是要暂把他们两人隔开才行。
“不是匪事!将军,是……”耿飞知道戚长风对寻药一事有着几乎病态的莫名看重。他们这些心腹自然急将军之所急,这数月里也全身心地投入此事当中。这会儿他切切于要将雾山处送来的急报告知戚长风、让将军尽快有个打算, 也顾不得看戚长风眼色了。
“耿飞!闭嘴!”戚长风又惊又惧,度着心腹焦色便生出许多不妙猜想,可他又要尽力忍耐着, 生怕今日一直高高兴兴的小皇子被打搅了兴头, “我要立刻送小殿下回去, 等我出来再听你细说!”
戚长风在那个当下其实是乱了方寸了,根本没有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一向善解人意的小皇子就这样静默看着他们, 既没有出声转圜、也没好奇地询问隐情。
戚长风三言两语让耿飞回府等候,便揽着小皇子的肩继续往宫门方向走,康宁也便微笑着顺从了,好像未嗅出一点戚长风在刻意隐瞒什么的苗头。
“我……”看着康宁被迎上来的侍女接手、脱去了氅衣,怀里捧上了绒毛的暖炉, 戚长风才神色僵硬地开口。
“我知道了,”康宁出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有要紧事,那你先去忙吧。”
戚长风从望舒殿到将军府的那一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他几乎是抗拒着见到耿飞、抗拒着听到那个大概不太顺利的讯息、抗拒着自己走完这短短一程。
但实际上他的速度非常快,到最后都要变成一道残影。
——而耿飞口中要禀告的急讯,几乎比戚长风能想象出最坏的极致还要糟糕。
“将军,我们的人进了雾山山脉,找到蚩族人聚居的地方,因为语言不通、蚩族人也蛮横擅战,我们跟他们僵持了好久——可是等我们真正将那些人打服,逼问起鬼鹊子的下落,才,才知道……”
“知道什么?”戚长风声音低沉而极轻。
“蚩族人的村落里面,已经连一株鬼鹊子也没了。据他们自己说,几个月前曾有一帮南夷人过来,对他们喊杀喊打的,亲眼盯着把他们那里的鬼鹊子一家一户全都给烧光了。他们一开始下山抢掠、又对我们的军队抱有那么大敌意,也是因为鬼鹊子被烧,他们今年捱不过山里热瘴,就连族中老弱都病了不少……他们没说假话,长了毒疮的老弱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南夷人的事他们也从蚩族小孩嘴里套了话——都是真的。”
戚长风那一刻浑身都在发冷。
他甚至怀疑此时此刻是自己在做的一个噩梦。
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哪里能让人在最幸福的时刻、在不久前刚得到了充满希望的好消息、在人全心相信未来一片明光坦荡的时候,然后突然降临了冷酷无情的黑暗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