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怀璧(20)
作者:杜冒菜
时间:2019-12-27 11:21
标签:强强 年上
如此又过了个多时辰,入宫前来的何瑾弈便也见着了旭安殿不寻常之况。
“何事?”何瑾弈微拧双眉,低声询问眼巴巴守在门外的蒋常。
蒋常躬身给他请安,罢了回道:“太子昨儿夜里起来作画,到现在没歇过片刻,奴才们担心太子的身子,却着实不敢贸然相扰。”
何瑾弈恍然大悟,霎时全明白了,他笑了笑,心中隐隐期待,宽慰道:“我知晓了,你毋须担忧,太子此刻必然精神正好。”道罢推门入殿,动作轻缓,没惊着殿里人。
平怀瑱用心至深,万般投入,确未察觉有人入内。何瑾弈行至他身后一尺开外处,偏头大致瞅了瞅画中盛景,见龙身已成,其骨张扬,灵气难敛。
可谓威而不怒,慑而不凶,平怀瑱笔走龙蛇,绘下的便是这般神灵。
何瑾弈原想坐去榻上安静等他,此时竟也挪不开半步,便就立在后头瞧着,足下不觉麻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手间游走的一笔一划。
时至正午,平怀瑱总算搁了笔,青龙浮出,却未全然完工。他开口唤人,数个时辰未饮半口水,声音分外喑哑地道出一字来:“茶。”
何瑾弈骤然回神,转身去桌旁斟茶与他。平怀瑱伸手接时微微一愣,顺着熟悉衣袖抬眼,将他入目,霎时无比意外。
“瑾弈何时来了?”
“巳时快过,我还不在这里,你才该奇怪。”
平怀瑱格外恍惚,上一刻还觉是三更时,不想画罢落笔,已至日中。
殿内灯烛依旧燃着,是因宫人不敢入内打扰,平怀瑱侧首向窗外望去,天色果已大亮。他如此怔愣,何瑾弈便将茶盏再往前递一递,亲眼看他仰头饮尽,确乎是渴了许久。
“太子这是画兴大起?”
何瑾弈与他说笑,将廊外宫人唤入殿内伺候。
平怀瑱笑着揉揉额角,作画时不知劳累,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身心俱疲,双眼快要睁不开来,晕乎乎只想倒头入眠。他强撑着不肯回榻,由宫婢伺候着漱口洗脸,束发更衣,随即早膳也不及用,携何瑾弈一道往凤仪殿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近几日来身体不适,时常头疾发作,双目涨疼,太医诊断只说是气血虚亏,倒没瞧出别的毛病,仔细着开了两副安神药。宏宣帝听闻此事特地赏了西域进贡的宁心香,皇后就此便鲜少迈出寝殿受风,仅在室内燎香休憩,调养身骨。
这日久不见太子请安,她正自疑惑间,便总算听着了院里传唱声。
平怀瑱步入凤仪殿,至榻前俯身:“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今日来得晚了,母后莫怪。”
身后何瑾弈同拜:“臣何瑾弈拜见皇后,愿皇后凤体康健。”
“免礼,”皇后浅浅露笑,给他二人赐座,“本宫方还念着太子,以为太子今日不肯来了,不想转眼等着两个,倒算值得。”
说话间招手令何瑾弈近前些,何瑾弈方才坐下,这又起身靠近给她瞧瞧。皇后瞧得笑意愈深,颔首夸赞:“许久不曾好好看瑾弈,这又俊了不少。前些日子太子生辰,本宫遥遥见你,忆起你自幼便机灵讨巧,想如今愈发一表人才。”
“皇后谬赞,”何瑾弈稍显赧颜,话里谦逊,“臣有幸长随太子身侧,近朱者赤,不过是学太子正衣冠,养品性罢了。”
皇后听他言辞得体,欣慰颔首,不愿他站得累了,重令他坐下,嘴里依旧叙道:“想来你也过了十五的年纪,家中可有人为你说亲了?”
何瑾弈不料皇后会突然问出此话,了无招架之下,面色转红。
他二人这边往来数句,一旁的平怀瑱强打精神听着,闻此一句顿觉清醒非常。
何瑾弈吞吞吐吐:“家父以为……尚不足年岁……”
皇后看他羞窘神态,掩口低笑:“确还是个孩子,提起亲事,能言善辩的模样全都没了。”
平怀瑱耐不住了,不顾礼仪,在凤仪殿中呵欠出声。
皇后转眸向他,见他眼睑之下一片浓重青影,思及他今日连请安都来得不合时辰,顿生关切:“瑱儿似乎精神不佳,可是昨夜不曾睡好?”
“不瞒母后,儿臣三更便起了。”平怀瑱摆出满脸疲态,皇后闻言诧异不解,他便再作解释,“先皇阴寿将至,儿臣欲于祭祀当日献上长画一卷。前些日子始终不知从何下手,到昨夜脑中忽现灵思,不忍入睡,这才起身作画。”
“便画到此时?”
平怀瑱点头。
皇后心疼不已,方才与何瑾弈的戏言皆抛诸脑后,一刻也不留他,赶着他回去歇息了。
何瑾弈松了口气,与太子一并告退。
行出殿外的平怀瑱转眼精神不少,趁周遭无人注目,在衣袖下头捏了捏何瑾弈的手指尖。何瑾弈知他计较什么,红着耳朵并不躲开,待回到旭安殿去才开口道:“皇后说笑罢了,你莫要介怀。”
“瑾弈也知我介怀,”平怀瑱无奈摇头,“可父母之命,真到那时,你当如何?”
何瑾弈摇头:“臣允诺过,若非一心人,便不成婚。”
这是又称起臣来了。
平怀瑱自知玩笑过头,忙摆出笑脸哄他:“我亦是说笑而已,我知瑾弈如何待我,岂会当真计较?”
何瑾弈紧张神色舒缓下来,弯唇向他点了点头。
殿外蒋常呈来滋补鱼汤,赶在平怀瑱回殿时劝他稍加服用。平怀瑱令他搁置桌上,拉着何瑾弈一同分食。蒋常细心体贴,备了两副精巧碗勺,何瑾弈推却不得,又不忍分去半口,只好给自己倒上少许,小口缓慢地陪他饮下。
平怀瑱看出他的心思,为免惹他挂心,三两口喝了满碗鲜白鱼汤充饥,罢了漱口散发,宽解外衣回床榻补眠,一刻都不耽误。
何瑾弈亲自跑去阖拢殿门窗栏,将垂帘依次落下,阻隔室外日光,只怕扰着平怀瑱休息。如此忙了小片刻,待回到床畔时,平怀瑱竟还未肯合眼,只等着他过来。
“你快些睡罢,我在旁守着。”
平怀瑱听得心头温暖,却不知满足,伸手向他:“瑾弈陪我躺会儿。”
何瑾弈笑了笑,自是从善如流。
平怀瑱搂他在怀,仿佛天地山河尽在臂间,身心畅快,转眼沉入梦境。何瑾弈听着他愈渐平缓的鼻息,安静将他囊在眸底,心中既酸又痒,回忆着先前对话,想平怀瑱因皇后所言而吃味不已,殊不知他才是意最难平的那个。
纵是官宦人家,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已,尚可为心上人一搏;可生在帝王家的平怀瑱,到时岂可抗旨不遵?
平怀瑱迟早娶妻纳妃,他日登基为帝,当还有一女子并肩称后。
若真到那时……何瑾弈想,他绝不作何挣扎,不挡平怀瑱足下之路。
因平怀瑱应是与生俱来的帝王,唯有为了平怀瑱,他可不惜代价,也要他坐拥万里河山。
第二十二章
何瑾弈躺至日暮黄昏,期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时平怀瑱还将手臂牢牢锁在他腰后,箍得太紧,也难怪周身酸硬麻木。尽管如此他仍旧不舍妄动,平素此时早该出宫去了,今日却宁可晚归也要平怀瑱再多睡上片刻。
平怀瑱尚无转醒之迹,而何瑾弈已然歇够,再难入梦,便就着这极近的距离仔细瞧他,越发瞧软了一双眸,想上回与平怀瑱同榻而眠,还是去年末时生辰前夕。如今两人再相依偎,心境不尽相似,多出无数缱绻。
何瑾弈缓缓将手上挪,抚到平怀瑱面上,掌心温热。
不过眨眼之间,那手背忽被覆住,平怀瑱睁开眼来,眸里还裹着几重困倦未醒的迷蒙,身子却已依了上来,绵绵吻到唇角。
这一吻初时细缓,只作浅尝,到后来愈渐缠腻,难舍难分。
何瑾弈被他寸寸压在身下,微合的双眸在某一刹倏然睁大,浑身一颤,脸红至脖颈,忙不迭将人推开。
平怀瑱闭眼捂额,无奈笑着扯过一旁的锦被把**盖住,气息尚难平静,倒是彻底清醒了。
何瑾弈整颗脑袋嗡嗡作响,羞得不敢正眼看他。
情爱之事从前不曾想过,自幼聪颖绝伦之人,在此一面上反倒显得分外晚熟,年过十五竟连初潮都未有过。方才被平怀瑱那般热情地贴着,何瑾弈原还一头雾水,待到明了,自然羞愧难当,惊慌不已。
平怀瑱心说是自己错了,一时不查将他吓成这样。想了想转过身去,见何瑾弈不躲才重新凑近一些,带着安抚小声哄劝:“瑾弈莫急,我绝不迫你的。”
何瑾弈胸膛里一颗急跳心子渐归平静,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应他这话。
平怀瑱握住他的手,极慢地触到唇边,亲了又亲:“只是瑾弈万不要惊惧,我想好好与你亲近,好给我循序渐进的机会。待到哪**肯点头,我才与你……”
平怀瑱话未道尽,何瑾弈却全都听懂,指上痒痒的触碰仿佛一下下挠在心上,他既不知该往哪儿逃,又不敢望过去,只好忍着羞耻颔首,好令自己被放过。平怀瑱低笑松手,循规守矩地躺回原处,兀自平息了一会儿,见何瑾弈许久不动,便问:“瑾弈不若先行起身?”
“我这处,还需纾解一番。”
语罢一阵静默,何瑾弈愣了半晌仓促离榻,走前不忘给他垂好帘帐。
平怀瑱独在铺中笑了许久。
虽不是亲眼看着,但何瑾弈脑中却能满满现出平怀瑱自渎模样,直想得面红耳赤。他躲在殿外,逃了出来可不知还能往哪儿去,只觉得即便是要离宫回府,也该同平怀瑱道上一声才走。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等着,等了一会儿,好容易等着平怀瑱出来,殿门方一打开,何瑾弈便被拉了进去。
平怀瑱拥住他笑,只字不提方才之事,仅道:“青龙之型尚需修缮,成画后还望你品鉴,不过时辰不早,入夜前怕是完不成了。瑾弈今夜留下来可好?不如就在这殿里与我一道用膳,再伴我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