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囚笼(162)
万籁静眸光微动,指尖在阵盘上轻轻一叩,躬身应道:“弟子明白。”
衣袂翻飞间,他已轻盈落于乌帽石上。
云思归吩咐道:“看准阵盘,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将视线移开。”
万籁静下颌微收,所有注意力都锁在那些游动的金色符文中。乌帽石下的古阵法开始与他手中阵盘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云思归凝神静气,双手结印。
随后,他的身形便没入结界之中,完全被紫黑色的雾气缭绕。
结界内,浑浊的魔气如同嗅到血腥的兽群,疯狂涌向这位仙门宗主,钻入他的七窍,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驯服。
云思归闭目而立,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在无人得见的结界深处,足以令普通修士癫狂的滔天浊气,正顺着他的经脉欢快流淌,最终汇入丹田那方幽暗的灵海。
“啧啧啧……这就是正道魁首吗?”一道漆黑的魇影在他背后浮动。
云思归缓缓睁开眼睛,暗紫色流光在瞳孔深处游动:“这可不是拜您所赐吗,古贤兄?”
古玄莫桀桀笑道:“所谓道心种魔,不过是给你们仙门子弟多一个选择罢了。改道修魔的感觉,应该还不错吧?”
云思归看向自己的掌心。
为了修复结界,他不小心中了古玄莫的道心种魔之术。
初时不过是一缕异样的灵力波动,待到他察觉时,魔种早已在灵台生根发芽。
最讽刺的是,当他站在传神鼎前,眼睁睁看着月罗浮葬身其中的时候……那一刻,心魔已成。
他恍惚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却又意外地感到一阵解脱。
或许……这才是他的道。
追求最强,不计代价。
以血为祭,成就巅峰。
云思归沉沉一笑:“古贤兄此刻与我说这些,莫不是想听我道一声谢?谢你赐我这‘机缘’?”
古玄莫也笑了:“云老弟,我看你的确很适合修魔。”顿了顿,古玄莫又道,“只是不知和月薄之相比如何?”
云思归神色微顿:“你果然也对他下手了?”
古玄莫笑道:“看来,你也察觉到了?”
云思归微微垂眸:“我亲眼看着这孩子长大,他的变化,我多少能觉察一些。”
古玄莫嘿嘿一笑:“说得倒像是你是天下最慈爱的长辈一般。”
“我待他真心不薄。”云思归回答得坦荡荡,毫无一丝愧色。
古玄莫笑说:“论做坏事,还得是你们正道出身的。”
云思归并不理会他的揶揄,只说道:“你突然提起他,想必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罢。”
“云宗主果然聪明。”古玄莫的魇影在魔气中忽聚忽散,“月薄之杀了我的徒儿,江湖规矩,我须杀了他报仇。”
云思归听到这话,略感惊讶,惊讶的自然不是古玄莫要报仇,也不是月薄之杀断葑,而是:“你徒弟疯了?惹月薄之做什么?”
“谁惹他了?”古玄莫长叹一口气,“明明是他先对我的徒弟出手!我徒弟爱慕他多年,待他何等殷勤,却不想换来杀身之祸。”
云思归不太相信:“薄之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看着冷酷霸道,却不是无事生非之人。”
古玄莫冷笑一声:“他已道心失守,半只脚踏入魔道了,岂能以常理判断?”
云思归这下倒是反驳不了。
正如他自己——昔日虽性情凉薄,见死不救是常事,却也不曾主动戕害无辜。
可自从月罗浮魂飞魄散那日起,他手上沾染的血腥便再未干涸。尤其修习《插梅诀》后,更是杀人如赏花,摧骨如折梅。
云思归轻叹一口气,才说:“是非曲直暂且搁置。但亲疏有别,薄之终究是故人遗孤,我岂能帮你害他?”
古玄莫都要被云思归这道貌岸然的模样逗笑了:“嘿嘿嘿,是啊,他是你的故人之子。但如果他已经知道这个‘故人’是如何故去了呢?”
云思归神色微凝。
其实,云思归也隐隐察觉到月薄之的变化,猜测月薄之说不定知道了什么。
只是,云思归一直以为,以月薄之的性子,如果得知当年真相,必然按捺不住,哪里会和他周旋至今?
如今想来,他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月薄之。
古玄莫阴恻恻说道:“你比谁都清楚他的天赋。若让他修成魔道,还能有你立足之地吗?”
云思归微微闭目:“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可没看到他身上有什么魔气。”
“但你也感觉到他的灵气消失了吧?”古玄莫问,“你以为是为什么?”
云思归猛地睁眼,瞳孔中映出扭曲的魇影。
古玄莫脑海中回忆起昨日的场景:察觉到断葑出事,古玄莫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月薄之剑锋所过之处魔气森然。那一剑接一剑,不仅将断葑活活凌迟,更竟将古玄莫的本体劈得几近魔元溃散。
就在生死一线之际,他瞥见昏迷在月薄之怀中的铁横秋。
福至心灵的瞬间,古玄莫挑起一道“惊梦诀”,点醒了沉睡在月薄之臂弯里的铁横秋。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击,让月薄之剑势瞬间凝滞。
古玄莫看清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清明与……惊慌。
古玄莫趁机化作一道溃散的黑雾,裹挟着残存的魔元仓皇遁走。
而此刻的月薄之——
周身翻涌的魔气如业火焚天,双眸赤红如血,俨然已是入魔之相。
铁横秋若睁眼看见,便是断断抵赖不得的……
翻涌结界里,云思归听着古玄莫的讲述,也暗暗心惊。
他当然知道铁横秋对月薄之而言是非常特殊的。
但没想到,已经到如此地步。
“他在用最愚蠢的方式隐藏魔息。”古玄莫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自封灵脉,形同废人。”
云思归仍感难以置信:“他竟然……”
“现在的月薄之……比初生的羔羊还要脆弱。”古玄莫低低笑道,“这……是你唯一下手的机会。”
古玄莫的声音充满蛊惑,已然成魔的云思归却反而不为所动:“如此良机,你自己怎么不把握,倒拱手让人?”
“老夫受血誓制约,不得踏出魔域半步。”古玄莫语气坦然,“若你能把他送进魔域,我自会取其性命。”
云思归听出古玄莫语气里的笃定,并非虚假。
古玄莫不能离开魔域,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而如果云思归真的把封了灵脉的月薄之送进魔域,古玄莫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为爱徒报仇。
但是……
云思归心头隐隐跳动某个火苗:那孩子天生道体的灵骨,还有一身梅蕊族的血肉……若是能为我所用……
当年传神鼎前未竟的谋划,今日或许……
古玄莫对人心邪念最为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云思归心头恶念陡生。魇影立即如毒蛇般倏地缠上云思归的眉心,魔气顺着七窍渗入。
“云宗主,天予不取——”沙哑的声音直接在神识中响起,“反受其咎啊……”
第115章 围攻月薄之
万籁静指节微紧,阵盘在他掌中震颤不已,符文如受惊的萤火般躁动难安。
这已是今年第八次守阵。
虽说这道横亘于人魔两界之间的结界本就时有波动,却也从未需要如此频繁地修补。他清楚记得,往年不过两三次便已足够,如今却愈发频繁。云隐宗诸位掌峰近日议事之时,眉间褶皱一日深过一日,忧虑之色愈浓。
众人所忧,是这道裂隙持续扩大,结界日益松动。
然而,万籁静却心知肚明,结界并未比往年更加松动。
这一切不过是云思归谎报情形,只为能频繁进入界内。